三四越界

文珍
献给和我们一起住了二十一年的,亲爱的外婆。 之一 梦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借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海子《祖国,或以梦为马》 1 我总是梦见在路上。事实上现实生活中也时常出门旅行,只是似乎还嫌不够,还渴望在梦里走得更远,更远。经常梦见一个人走夜路,或者和人约好同去某地,却在车站错过,上车后一节节绿皮车厢寻过去,窗户敞着,大风把白色纱帘吹得老高,也就索性找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望向窗外更不可知的地界。还有一些梦里,我独自坐开往郊区的大巴去看望某个朋友(不知为何梦中朋友都住在郊外),下车后如同来到另一座城,会迷好一阵子路,但心里快乐异常。也梦见过开车驶入森林,或者沿着越南美奈无比漫长的海岸线,一直开到山顶,因为是在如深河一般的夜色里,当然山下什么都看不见。也有旅伴,却鲜少是身边最亲密的人。在昏暗中回望旅伴的侧脸,在那黑白深灰的梦境中,如沉默忧伤的石像,见证我不知该驶往何处去的茫然。 有时候也梦见吃东西。五六岁时有一次冬天睡午觉,梦见妈妈给自己削一个梨子,汁水四溅,一看就很甜。怀着巨大的期待等她削完,眼看就要到嘴,突然被叫醒要去上学。醒后哭了许久许久,因为永远、永远都无法知道那个梨子到底有多甜了。妈妈说:梨离同音,这说明我们不会分离。这说法多少安慰了年幼的我,然而到现在还是没有忘记这个梦,因为那是第一次知道梦与现实的泾渭分明,而一个人又可以如此轻易地从美梦中被惊醒。 又过了一些年,上高中了。有一次梦到妈妈不见了,到处都找不着,心里无来由地一阵大恸,知道她多半遇到了危险,在梦里一直痛哭到醒来,立刻光脚下床去拍父母卧室的门。来开门的正好是妈妈。我一下子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又抽泣了半小时才重新睡着。反复寻思因果,大概是那段时间班上一个男生的母亲患癌去世,他的座位空了几天,问知缘由震惊之余,同情心迅速决堤,暗自发誓等这男生重新回校后一定要对他格外友善——我们原本几乎没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