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讼笔录

[法] 让-马·居·勒克莱齐奥
我的鹦鹉,仿佛是我的宠儿,唯它获准说话。 ——《鲁滨孙飘流记》 我暗中有两个抱负。其中之一,就是哪一天写出这样一部小说,如若主人公在结尾一章死去,或至少患上帕金森综合征,谩骂的匿名信会劈头盖脸冲我飞来。 就此角度看,我知道,《诉讼笔录》并未完全成功。它有可能失之于过分严肃,矫揉造作,啰唆累赘;该书所运用的语言由冒牌的现实主义对话体渐变为古董学究式的夸张笔触。 不过,我并未放弃希望,日后将完成一部真正的虚构小说:类似柯南·道尔天才之作的东西,针对的不是读者真实的旨趣——大致为心理分析与阐释——而是读者的感觉。 我似乎觉得其中有着广袤的处女地需要勘察,那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相隔的辽阔的冰冻区。这种勘察应借助于从幽默到幼稚在内的各种形式的感应,而不应该借用准确性。叙述者与听话者之间有着一个信赖感逐渐明确、成形的时刻。这一时刻也许就是“主动式”小说的关键时刻,此类小说的基本要素是某种逼迫感。在这一时刻,文本以淡淡的轶事和通俗色彩发生作用。就像面对一幅漫画,面对长河小说,面对廉价报纸刊载的电影小说,任何一位姑娘都不禁会发出“啊”的赞叹,以此方式填补在此之前语句之间存在的空白。 依鄙人之见,所谓写作与交流,就是有办法能让任何人相信任何事。而只有通过连续不断的,一连串的冒昧之笔触,方能最终动摇读者冷漠的城墙。 《诉讼笔录》叙述的是一个不甚清楚是从军营还是精神病院出来的男子的故事。因此,我一开始便存心提出了一个微不足道而又抽象的论题。我很少顾忌现实主义(我越来越感到现实并不存在),我希望我的小说被当作纯粹虚构的东西,其唯一的价值就在于在阅读者的脑中引起某种反应(哪怕瞬息即逝)。此类现象为侦探小说迷等所熟悉。这就是人们至少可称为游戏小说或积木小说的东西。当然,所有这一切似乎并不严肃,倘若别无长处的话,那么,使文笔轻快,给对话增添些许主动性,避免充满积尘味的描述和散发着哈喇味的过时的心理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