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

张爱猴
古荡 一 晚饭时妻子突然问我,“你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人长什么样子?”为了避免无端的争执,我对她说,“当然是你。”幸好她笑了笑便没有再追问,我着实松了一口气,成功避免一顿毒打。可到了夜晚,她睡去之后,这个问题在我脑海中发芽,不受控制地,一段记忆像被打捞起的沉船一般,沥出水面,我不由自主地向它走去。 那是十五年前的我,对学习尚未表现出明显的热情,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浪费春光。夏季往常的一天,放学后我多打了一会篮球。那时上课睡觉太多,青春期积攒了太多体力无处挥洒,唯有打篮球。因为不想回家,我多打了一会篮球,汗水浸透了我的白色短袖校服,沾染一些尘土,远远看上去有些脏。这个形象是我学生时期的一个缩影。运动结束之后,太阳尚未完全下山,而我仍不想回家,只能选了一条绕远的公交线路,坐了上去。 我没坐过这辆公交,那是我头一次坐。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人,挤在一辆公交车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莫名的忧愁,那时我还不了解,只觉得他们可真够不高兴的,哪儿有那么多不高兴的?所幸我运气不错,抢到一个座位坐下。我身上的汗味让周围的人情不自禁向外挪了挪。路上很堵,司机踩刹车一脚深,一脚浅,所有人随之往前一下,往后一下,像是被什么人无形中摆布,很无力。摇晃中,刚消耗尽体力的我眼皮开始打架,我思考,摇篮的工作原理和公共汽车应该是一样的。刚想到这里,我就睡着了。 “古荡站马上就要到了,请各位乘客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报站的电子女声把我唤醒,醒来环顾,刚刚还拥挤如沙丁鱼罐头的车厢,一下子空了,所有人都像是凭空消失般,不见了。我望向窗外,道路也不堵了,太阳正卡在天际线上,散发出一日中最温柔的光芒,让人可以直视它几秒。夕阳穿过翠绿的梧桐树叶,斑驳,再透过车窗打在我的校服上,那些阴影,正好挡住我衣服上的污渍。正在向后退去的是一些低矮的楼房,一些房间的灯已经打开,白光,暖光,一些生活住在里头。我仔细听,喇叭声和吵闹声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