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观察者

石奕
五十一岁的时候,武山川决定自杀。 他还年轻,按当今精英阶层人类的平均寿命来算,才刚刚走过人生的三分之一。他长得不难看,其实就算难看也不是什么问题,这年头有的是每年必须要给自己换一张脸才活得下去的人;身体素质中等,一米八九不胖不瘦,除了两年前急性心梗大面积心肌坏死做过一次人造心移植手术,有一点儿常见的高血压外一切正常;未来七十年癌预筛阴性、常见慢性病预筛阴性,心理评估水平分以下及格线以上,如无意外可以在一百三十五岁退休后再领二十几年退休金欢度晚年。他有份稳定的工作,隶属国家重点科技研发2025研究所生物医学部,收入谈不上日进斗金却也足够他在工作地点附近买套设备先进的房子,活得舒舒服服。 凌晨两点,室内温度被智能管家系统调控在舒适的二十六度,艾文(金毛巡回猎犬,十四岁)正趴在另个房间它的专属地毯上无知无觉地打着呼噜。踢开脚边几个空酒瓶,武山川仰在沙发上看着头顶模拟出星空与黑夜的天花板,把手里沉甸甸的黑色金属对准自己太阳穴。 武山川的前上司兼导师李云看院士在工作调动的欢送宴上曾拍着来敬酒的他的肩膀说小武啊,你需要看开一点,不能再那么固执。 固执可以是好事,在选择了生物医学作为毕生追求,在踏上纯粹的科研职业之路后,“固执”能帮他静下心潜下来,耐得住寂寞经得起考验,死心塌地不离不弃地为了一个真理钻研下去。 固执也能是件坏事。比如他顽固地在世界日新月异的时代活得像个老头子。尽管不少2020年前出生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这种“短短几十年生活被翻了个个儿,都什么鬼玩意儿”的抵触情绪,还不太能接受“当代科技的发展是爆炸式,呈指数增长”的主流理论,但作为一个埋头于国际最精尖课题的2025研究所成员,他的守旧老套就搞笑得像个异类。 但真正毁掉武山川的,是他深陷于“过去”的固执。 十四年前一场实验室“事故”让他同时失去妻子和女儿,那不是谁的错,同样身为2025成员的妻子很清楚他们面对的东西是怎样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