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绣记
黄小腰
圣王十三年,六月初九。
发生了两件有违常例的事:花圃里开了一朵葵花;阁楼里来了一个人。
葵花并不稀奇,只是不该出现在芍药圃里。是谁不小心落下一颗种子,长出一个无人期待的结局。
人来人往并不稀奇,只是不该出现在我的阁楼里。
我是天启城里最好的绣女。我擅用针。
大胤朝,天启城,錦澜堂。
錦澜堂坐落在竹丝巷口,紧邻安邑坊的露华大街。这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段,与帝都最声色浮华的露华大街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让来往安邑坊的客商觉得太远,又不会沾染白夜红尘的烟火气。这是处雅俗共赏的所在,门前粉红的芍药灼灼盛放,大堂内勤快的伙计笑脸迎人,华美的陈设不输给露华大街上的任何一间店铺;而转进背面的院子,竹梢掩映的窗栏里,都是素净简雅的摆设,坐着一心一意挑线拈针的姑娘。
这里不是伎馆,也不是酒肆。錦澜堂是帝都天启最好的绣庄,织锦绣缎,冠绝东陆。
錦澜堂每日里客来客往,络绎不绝,但真正的主顾并不太多。能买得起錦澜堂绣品的人,不是尚无等级享用宫廷绣造的士族公卿,就是钱倾一方的富商巨贾,又或是露华大街高等楼子里的红牌姑娘——从来不乏大手笔的恩客,为搏花魁一笑,为一件锦澜堂的裹肚一掷千金。
这是明面上看得见的生意。老板娘悄悄告诉过我,白氏宫廷所用的绣品之中,也有錦澜出品,錦澜堂可算是大胤宫廷绣坊暗地里的分支。也就是说,圣王白崇吉在登基大典上身着的披风,北靖公主和亲时被掀开的轿帘,大鸿胪寺卿下葬用的覆面,“缇骑七卫”高级军官黑袍间所束的腰带,如果懂行的人细看,都能在不起眼的地方辨认出“珑”字记号。
“珑”字记号隐藏在繁复的刺绣花纹中,是錦澜堂绣品中至珍至贵的代表,只有极少人能辨认。“珑”是一个隐匿的标记,一个秘密的名字。达官显贵都想穿上一袭錦澜堂的华衣在同僚面前炫耀,他们并不关心是谁的手绣出这些云梦一般的美妙。除了老板娘和我,更无第三人知道,“珑”是我的名字。
我叫珑烟。
我和錦澜堂其他的绣女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