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义人

李薄茧
一. 刘瘸子 刘薪慢慢走上街。他颠簸得厉害,像船夫在风浪里难以控住一叶破船。对面而过的路人粗粗跟他打了个招呼,叫他刘瘸子。几年前,同一个人是毕恭毕敬称他作“刘捕头”的。 早市开得正旺。连绵一片的煎茶豆粥姜蜜水,炒肺胡饼百花糕。香气交融热气,一团团往人头脸上扑。刘薪径自去到一个冷清的烙饼摊,摸出两枚钱摆上摊头。 摊主是个矮瘦个子,往滚热的平鏊上抹一圈素油,浇上面糊,脸也不抬一下:“讲过了三枚一副。” 刘薪和气地接话道:“不要肉,卷个豆芽便好。” 摊主挟了豆芽扔上饼面,顿了一顿,又抖上几丝蛋皮,卷起饼,垮着脸丢给他。 刘薪慢慢折进拐角,倚墙坐下来啃饼。饼吃尽后,他仍旧坐着。日头渐渐升高,日光漫过他的黑脸、他破绽百出的短袄和他松垮的坐姿,完全就是晒着一个地道的流浪汉。 眯眼四望,近的地方,远的地方,各种屋宇的廓线起伏交叠。 王府自然是北边那恢弘森严的一片。虽说皇帝弟兄众多,十好几个城里都装着王爷,但王府终归是王府,总是比其他各处高上一大截。其他各处也有几座华屋,刘薪眼见它们或是扩建,或是易主,或是倾圮。东边近郊那丛庭院,从这头望去,只见淡淡几抹屋檐。那正是烟雨绣庄。刘薪天天朝它那边看,它似乎从来也没什么变化,始终淡定而静默。 赶路的行人多了起来。一顶二人抬的素面软轿筛过人群,落在墙角的刘薪跟前。侍轿丫鬟上前几步,俯身捧给他小小一包碎银。刘薪把银子揣进怀里,坐着向轿子那头欠了一欠身:“又叫徐夫人费心。” 丫鬟退了回去,却没见轿子动。只听得轿中人轻轻道:“有个姓黄的女子说想要见我。刘爷认得这人么?” 刘薪笑道:“哦,这人原本是个做丝线生意的。烟雨绣庄曾用她的丝用了好几年。前一阵她自己又盘下个绣坊,出手的货色据说也有点意思。夫人不妨看一看,说不定正用得上。” 轿中人不再言语,起轿离去。 与此同时,两个面目净爽、身段轻盈的绣娘正款款步出烟雨绣庄。要交付给客户的绣件用素绢仔细裹好,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