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深处

东来
大河深处 雨水似不会停止,头顶的乌云跟了我们整整三天三夜,却在第四日晨光初露时戛然而止。 老笃的马夜里不断打喷嚏,发出闷重的哧鼻声,马脸朝着我,气息都扑在我脸上,躲无处躲。尽管穿了雨衣,雨水还是浸漫进来,潮气在身体里循环,一夜不曾睡安稳。 雨停之后,老笃心情好,搭火烧热水,加了一点红糖,一人一杯,一口一口地咂进嘴,感受热气从食道向下滑,在肺腑之间荡开,将盘踞于骨髓之间的寒冷一片一片剥除,手脚暖和起来,几天抬不起来的眼皮轻轻跳了一下,我向外一看,天已经大亮,山雾弥漫,绿色浓得化不开。 老笃把邮包挂上马背,轻轻拍了拍马的额头,说,上路咯。马那双已老白内障的大眼,轻闪闪眨了一下。就这样,我们离开昨夜歇脚的破屋,又朝着荒寂的丛林迈开步子。按照时间来计算,我们才进山三天,可我疑心丛林它自有一套计时法则,用有锯齿的蕨类、无名的野花、艳丽的毒菇把时间泡发膨胀,山里的三天,是尘世的十天。 “还有多久到盐寨?”我拖着两条湿漉漉的腿问。 “还要走一天半咯。” “要走那么久?” “你急什么子?急不来的。”老笃说,他所有的话语后都缀一个长长的尾音,听起来迟徐犹豫。 再往前走,就是赤吾江。要去盐寨,先过赤吾江。几夜雨水,河流暴涨,河水在峡谷里积攒,水变得黄浊暴怒,带着巨大的力量翻涌,声浪阵阵,裹挟着天地间的某种神秘旨意,倾泻而下。这里还没有公路和桥梁,过河只能靠溜索,一旦掉下去,会被激流打得粉身碎骨,再也爬不上来。 我低头看着滚滚江水,用手掰扯一下溜索,手臂粗的铁索锈迹斑斑,不知建于何年,江上的风一吹,摇摇晃晃。我战战兢兢,问老笃,保险吗?老笃十分肯定地点头:保险。 他先替老马绑上绳索,因为担心邮包掉落,用绳索把邮包捆在马肚子上。他早绑熟了,绳子在他手上听话,绳结紧实,却是活结,抓住关节处,用力一扯就松了。老马溜惯了,一点也不怕,放任老笃在它身上捆啊扎啊,心无挂碍地低头吃草。老笃替我也绑好绳结,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