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就送到这里了，川岛君。”我停下来，对川岛纪夫说。他走在我的前面，和往常一样，留给了我一个瘦削细长的背影，只是，我突然发觉，比起刚认识的时候，他似乎更加削瘦了。然而，他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停下，也没有回头。 如果换作平常，我一定会急急匆匆地追赶上去，努力迎合他的脚步。不过，这一次，我终于只需要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留给我的背影，什么也不用再做。我听到自己舒了一口长气。 天上，有细小的雪片落下，干燥得像飞尘。 是立春了。 北国的春天，往往比隆冬还要冷。我穿着朴素的印花长袄和一件半旧的獭兔皮外套，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打扮，在这种非常时期，也完全算得上体面。城里到处挤满了和我们一样逃难而来的南方人，粮食短缺，一个馒头抵得上一块银洋。晓生说，昨天在济慈路上，有两个人斗殴致死，为了争夺半块吃剩的烧饼。若是说起当下最发达的营生，非当铺莫属。每天天不亮，侯在当铺门口等待开市的队伍就要排过两条大街。尽管当铺开出的价钱，一天比一天低，上等水头的翡翠镯子，前几日还能当到八十块大洋，到了今天就只剩下一半的价钱了。不少人堵在当铺门口找掌柜的理论，掌柜是个斯文人，不大爱说话，只隔着木栅栏拉开了后橱的几排抽屉。抽屉里倒也没有什么稀罕的玩意儿，就是满满当当盛满了各式各样的镯子，赤金的，白银的，翠玉的，镶宝石的，嵌金花的，大大小小，一应俱全。“劳烦诸位还是到后面排队去吧，过了今朝，这价格就更不好说了。” 一年多前，南边还没有这么乱。所有人都说日本人会从北边打过来，南边有政府军挡着，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万万没有料到，日本人还没来，政府军倒是先闹腾了起来。各地都打着征兵征粮的幌子，到处搜刮钱财。我们县是个远近闻名的富户，家家都有些值钱的物件，这显山露水的，也怪不得各路神仙都齐齐跑到县里来发难。刚开始的时候，大伙儿总是想，要是哪天真的打起仗来，今天花出去的大洋可不就成了个倚靠？可是，迎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