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月十五，是京师里最负盛名的城隍庙集市开集之日。 清明已过，春风和煦，来逛集市的人比之上个月多了不少。与京师内其他集市有所不同的是，城隍庙集市中所贩售，多为古今图书、商周彝器、秦汉匝镜、唐宋书画之类。 在这游人如织的三里长街中，有个书摊子格外显眼。那摊子说来也简单，就是两个箩筐，一条扁担而已。在箩筐上还竖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杏黄的三角招子，写着“金石别录”四个墨字。这个小摊前，人格外地多。 摊主是个面目黧黑的中年汉子，一面收钱，一面交货，还不忘吆喝着：“江南奇书，《金石别录》，易安居士，千古风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一个身穿青衣长袍，头戴黑色方巾，蹲在一旁翻看书籍的书生，听摊主如是吆喝，禁不住笑出了声。 那摊主在卖出两本《金石别录》的当口，斜了那书生一眼。 摊主：“我说这位公子，您在这快蹲了半个时辰了，到底买是不买？您要看便宜书，请去国子监。那里满是租书的摊子，最适合您这样的穷书生。那里还有监本的《战应州》呢！” 那书生听出了摊主话中的揶揄之意，却浑不在意。笑着问道：“这位大哥，你这怎么没有《战应州》？” 摊主撇了撇嘴：“《战应州》？没有，我这不卖厕纸！” 书生听了摊主的话，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身向摊主拱手道：“这《战应州》是国子监校勘印制，雕版严整，纸张也是宋时宫中旧藏，堪称精品，怎的就成了厕纸？小生沈玉，愿闻其详。” 摊主：“那玩意还能叫话本吗？也不知是哪个酸儒，搭上了国子监的大人，接了个歌功颂德的活计。那《战应州》中满篇之乎者也，子曰子云的长篇大论，看着就让人心生厌烦。还有那书里的朱寿大将军，不但马踏连营，独战几万鞑子兵，还手撕了达延汗座下大将博力斯……这玩意除了添恶心之外，全无用处，跟魏锦衣魏相公的《金石别录》怎么比？想那《金石别录》中的李易安与赵德甫，一对夫妻，情深似海，发誓终身相守，却阴阳两隔。这书没写半分杀伐之事，但比那《战应州》不知高出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