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鲸歌唱

周晓枫
巨鲸歌唱 Ⅰ 序曲 并拢手指,拱起手背,当我们用手模仿贝壳形状捂住自己的耳朵时,很快就能听到低沉而熟悉的冲刷声。那是血液流过头部微血管的声音;那是潮汐,储存在记忆里的声音。血,有海水的咸度。 海。除了悬在钟摆上的时间,也许海,是唯一在重复中永不让人厌倦的事物。安徒生童话里说,哑言的小人鱼,生活在无论多么长的锚链都无法触及的深海之国。多年前,电视台播放美国连续剧《大西洋底来的人》,我一直记得麦克·哈里斯那双湿蓝的眼睛,记得他与女科学家伊丽莎白之间难以言明的依恋──那是工业时代另一性别版本的人鱼故事吧,只不过,麦克与伊丽莎白之间,互为拯救者。我喜欢人鱼之类的角色,因为,他们怀有高度克制的深情和强烈的自我牺牲倾向。我想,只有大海,才能赋予他们那种爱的天分。 不过,所有生命都起源于海洋,我们的祖先也置身其中。因此能够解释,为什么酸甜苦辣咸,人生诸味中,我们的肌体唯一离不开的是盐。味蕾上的咸,带来大海之味,让我们得以返回古老的家园。食盐,已经成为日常化仪式,它不仅决定人体的酸碱平衡,更用于不断巩固我们关于海洋的回忆……鲑鱼一样,溯流而上,我们凭借味道的指引游向故乡。 Ⅱ 水母 我沿着潮汐变幻的曲线向前走,海水有些凉。这个新开发的旅游区域游客不多,何况时间还早,天刚放亮。船已载着渔获归来,抬走的编筐里是垂死的鱼和它们银币般脱落的鳞。船头前端的数米外,有一摊灰白色的东西。我凑过去看。原来,渔民先把网中捕捞到的收获倒在沙滩上,拣走鱼虾,剩下这片毫无商业价值的水母。 它们大小整齐,差不多相当于一元硬币的直径。灰而透明,接近死人指甲盖那种颜色,此种审美,一直受到亡灵的青睐。这些死去的水母滑腻腻的,我不知道泡沫般的尸体是在萎缩还是膨胀,赤脚走上去,半液态的凝胶状物经过挤压就不分彼此地从我趾缝间流出来。离水之后,水母迅速变成了鼻涕样的流状物,不仅不美,还有点恶心。 作为刺胞动物的水母,出现时间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