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我知道，逼迫一个人去回忆是残忍的。” 周岚坐在我对面，她的脸笼罩在一团烟雾中，这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一些，我想这正是她想要达到的效果，她在十五岁时就不希望被看作是一个小女孩，仅在最亲密的人面前例外。她这样说着，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一个“最后的小小希望”。“把我们的故事写成小说吧，在小说中团聚。这不算非分的要求吧？” 是的，她的每一个要求都不是非分的。一贯如此。 “好，我答应你。” 她似乎吃了一惊：“我以为你就算不拒绝，至少也不会这么爽快。”她凝望着我，似笑非笑，“看来这原本也是你自己想做的事，索性就装作满足我的要求了？”我把杯中剩下的一口茶水喝完，苦笑了一下：“都被你说完了。”她瞟了我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很少人愿意面对过往的自己，何必呢？面对现在的自己就已经够累的了。至于过往，那仿佛是一个幽深的墓穴，入口处仍刻着掩埋者“禁止打扰”的诅咒。即便它不再作祟，仅仅走进这个幽暗的仓库，把其间凌乱堆放着的十万件杂物重新整理一遍也是一件苦差事，何况还会不经意中翻到许多层层叠叠之下的角落。那些就算已被遗忘，但从未被宽恕。可你为什么觉得写小说就意味着重新整理它？说实在的，我也记不清发生过什么了，那里好像一片荒漠，需要依靠某些往事的尸骸来作为识别的路标，虽然当你情愿时，在其中迷路也不失为一种难忘的经历，甚至可能会上瘾，但将它们重述出来，那是另一回事，那需要一种重新体验一次的冲动，而那是我久已丧失的力比多。 我默默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她今天没有化妆，剪短了头发，两只手微微肥白，这忽然让我想起她逝去多年的母亲。比起出国前，她略微丰满了一些，可能是因为思念让人发胖，毕竟忧愁和压力都需要用食物来化解。 她看了看我，莞尔一笑：“你看，你都不问我为何有这样的要求，仿佛没有任何好奇心。”她这样说了，我才意识到自己在答应之后只是在出神。但我也没什么可说，我习惯了她没有理由的要求，这是保留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