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朋友》 一、 老头在手术室准备手术，他捏着缴费单子在窗口排队，有几个姑娘目光闪烁地瞧他，他握着手机，让自己面无波澜，身不倾晃，就算焦头烂额，也要玉树临风。因为个子高，扫一眼就知道前面还有七八个人，在这几分钟里，他做出权衡，找朋友借，多个人短时间内都知道他遇到麻烦了，应付人的讨问，更麻烦；父母那绝不能再开口，老两口把下半生养老钱全拿出来替他付首付了，他本已受之有愧，怎能再贪婪无厌；女朋友处，他清楚，月光族。还好数额不是奇大，拿出三张信用卡准备刷爆。年轻的女收费员戴着护士帽，顺着他递卡的手指望上去，玻璃上有收费窗口的红字，手指印久久不清理，挡住了一点视线，这种不甚干净的模糊，也没有影响她的好奇，在他脸上停留两秒，换了种口吻，连语气助词都变得温柔许多，这大概是她机械又无趣的一天中遇见的一道闪电。见付款顺利，他多念了两句感谢，声音透过玻璃，做梦一般蒙眬地闯进女收费员的耳朵，她几乎通身酥麻，见他转身离开，像挤着时间海绵一样，不顾排队的人催，也要多看几秒，仿佛得而复失，一颗心往下沉，砸到电脑键盘上，才清醒过来，在医院重地遇到这么个人，蛮难。 他住这新一线城市许久，从未来过医院，大学时期的体检，规模不大的校医院就可以，但为这老大爷，他不得不来闯一遭。他真是吓怕了，人若是倒霉，自行车就寻着人撞，寻着老人撞，老大爷捂着胸，苦状难名，艰难地呼吸几回，就喀血，倒地不起。在救护车上还想，自行车没坏，老大爷怎么一碰就坏呢，一碰就吐血沫，他当时心心祈祷，千万别有大事，大到哪去，别扯到头和心脏就行。推进急诊室，他在外徘徊，颇像个孝顺儿子，惹得关心的护士来问，才知他把人家撞了，眼神马上挑剔起来，转而又上下打量他，还行，负责的年轻人，便主动安慰他。那时他充耳不闻，满心计算着钱，保险，赔偿。他的薪水供着现在尚且紧张，他的努力想要供着未来，却看不到出路。如果四平八稳，他还能自我麻醉，按部就班地挣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