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代东京人

新井一二三
序 二十岁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中文写作。毕竟,我是十九岁上早稻田大学以后,才以第二外语学起中文。虽然从小非常喜欢写东西,就读大学期间不仅办校园杂志,而且在商业杂志上发表些文章赚点零用钱,但是用外语写作的念头,还是完全没有过。 一九八四年的春天,我平生第一次去香港,为了毕业论文收集资料。未料有人约我为当地月刊供稿,题目是日本一九六〇年代的“全共斗”学运。辛辛苦苦地写好了两千多字的文章,在杂志上真刊登出来的时候,我本人都惊讶了。同年秋天,我出发到中国留学两年,九月初在北京西郊住下来了。那时候的政治环境跟现在全然不一样,台湾、香港媒体的记者是不能正式赴大陆进行采访的。换句话说,大陆的消息对港台媒体和读者而言,具有物以稀为贵的价值。连我这外国留学生在大陆的所见所闻,都能算是新闻。所以,我每次放长假去中国各地旅游的经验,都以游记形式写下来以航空信件寄到香港去。《满洲里去来》《上海的查理》(录于《东京人》)等文章,就是那段时间的作品。 后来,我客居广州、东京、仙台,一九八七年年底以一名东方移民身份,抵达了寒冷的加拿大多伦多市。我在北国度过的六年半时光里,身边始终有男女华人朋友。有些人是从大陆来的,其他人是台湾来的。不过,当时在海外的华人,很多都看香港发行的月刊。所以,我每个月一次从加拿大透过传真机发到香港去的生活散文,其实在周围也有不少读者。《一百个情人》《同性恋父母亲》《一个华人小伙子》(录于《樱花寓言》)等文章,写的是当年我在加拿大的所见所闻。一九九四年,我从寒带加拿大搬到亚热带香港去,一个原因是想亲眼目睹香港回归中国的过程,另一个原因就是想回到中文环境里去生活工作。于是在香港住下来,找到一份中文周刊的特派员工作。天天跟来自中国香港、大陆、台湾及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的华人一起做事的经验,可以说是我一辈子值得珍惜的宝物。他们持的护照有美国、加拿大、新西兰、澳洲、英国、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