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母亲，还去道里剧场看二人转么？母亲说，现如今演员不正经唱戏，净搞笑，早不去了。 我刚记事那年，道里国营电影院倒闭，兑给个人承包，改成二人转剧场。影院倒闭，电影海报不再更新，但也没人撕掉，最后那场电影的海报它一直贴在影院墙上，无人理会，纸张褪色、发黄、变白、卷起毛边，海报里演员的脸色也跟着一天天白下去，如同患了绝症，逞强挤出一点笑脸。影院门前是道里集市，柏油马路经烈日曝晒，油污浑浊，鞋踩上去能拔起丝。新剧场开张，门前支出一张黑板，彩色粉笔写出剧目、演员。黑板新刷墨汁，散出阵阵臭气，飘进道里集市。 道里二人转剧场开张后，效益比电影院强得多，但也谈不上赚钱。一箱箱戏服打开，空气里充满胭脂的味道，镁光灯通亮、锣鼓点密密麻麻，舞台上唱戏的唱累了倒口休息，调侃打板的是他儿子，打板的跑上舞台追着唱戏的打，几位观众嗑着瓜子笑。剧场老板坐在最后一排灯光昏暗的地方，愁云惨淡，叹息道，这样下去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城里人越穷越抠，没几个人肯花钱买笑。 夏夜，母亲带着我和秦姥坐在楼下的花坛沿上纳凉，李婶走来递给母亲和秦姥两张票，说是剧场白送的。李婶和承包剧场的老板沾亲带故，国营电影院倒闭之后，她被留了下来做检票员，开场后在场子里面卖瓜子、花生和香烟。 李婶说：“你俩等快开场时再进去，找人少的座位坐，别去雅座。” 母亲问：“还有这好事？白送票看？” “我也不懂，我们老板管这叫培养市场！” 母亲打趣道：“跟你们老板提提建议，咋不培养培养嗑瓜子？” 秦姥笑道：“要是把票都送给黄大嫂这样的人，市场没培养起来，剧场先黄了。” 夏夜清凉流了一地银子。李婶说完这事，坐了下来，她们仨唠了许久，不过内容我就记不得了。我的注意力全在楼口的那家小卖店，老板正在贩卖冰糕，空地上他摆出方桌、塑料凳，有钱人家的孩子可以坐下，郑重其事吃盛在白瓷碟子里的球型冰糕，他们用小勺子将冰糕刮成小块慢悠悠撮进嘴里，从容不迫，举止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