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未完成(增订新版)

于娟
序1 周国平 我是在读这部遗稿时才知道于娟的,离她去世不过数日。这个风华正茂的少妇,拥有留洋经历和博士学位的复旦大学青年教师,在与晚期癌症抗争一年四个月之后,终于撒手人寰。也许这样的悲剧亦属寻常,不寻常的是,在病痛和治疗的摧残下,她仍能写下如此灵动的文字,面对步步紧逼的死神依然谈笑自若。我感到的不只是钦佩和感动,更是喜欢。这个小女子实在可爱,在她已被疾病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躯体里,仍蕴藏着那么活泼的生命力。 于娟是可爱的,她的可爱由来已久,我只举一个小例子。那是她在复旦读博士的时候,一次泡吧,因为有人打群架,她被误抓进了警察局。下面是她回忆的当时情景—— “警察开始问话录口供,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复旦学生,他问几年级,我说博一。然后警察怒了,说我故意撒酒疯不配合。我那天的穿戴是一件亮片背心、一条极端短的热裤、一双亮银高跟鞋,除了没有化妆,和小阿飞无异。小警察鄙视的眼神点燃了我体内残存的那点子酒精,我忽地站起来说:‘复旦的怎么了?读博士怎么了?上了复旦读了博士就非得穿得人模狗样,不能泡吧啦?’” 她的性格真是阳光。多年后,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这阳光依然灿烂,我也只举一个小例子。在确诊乳腺癌之后,一个男性亲戚只知她得了重病,发来短信说:“如果需要骨髓、肾脏器官什么的,我来捐!”丈夫念给她听,她哈哈大笑说:“告诉他,我需要他捐乳房。” 当然,在这生死关口,于娟不可能只是傻乐,她对人生有深刻的反思。和今日别的青年教师一样,她也面临着双重压力,一是体制内的职称升迁,二是现实生活中的买房买车,并且似乎不得不为此奋斗。现在她认识到—— “我曾经的野心是两三年搞个副教授来做做,于是开始玩命发文章、搞课题,虽然对实现副教授的目标后该干什么,我非常茫然。 “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生目标的事情拼了命扑上去,不能不说是一个傻子干的傻事。得了病后我才知道,人应该把快乐建立在可持续的长久人生目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