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汹涌
葛辉
天亮了,空气中滞涩的气味随着门窗打开慢慢散去,他在病房门外的过道里被保洁员驱赶着站起身来,身下的那一张干皱如卫生纸般的草编凉席卷着边,草席边上除了一部屏幕开裂的红米手机以外没有别的。他并没有看那个保洁员,只是自己站起来,然后,用脚底板搓着凉席翘起来的一边,熟练地一踢,那凉席乖乖地自己卷成了一个卷儿。
“一会儿就要查房了,你下回早点起。”
黑瘦的保洁员看着那一卷干巴巴的凉席,说:“别乱放,护士长见了要罚我钱的。”
“你别管了,肯定不给你添事儿。”他说完,低头去把凉席拿起来,夹着它往病房里走。
母亲病了,这件事儿大概是每个人的噩梦,然而只关于每个人自己,身边的人是不会有太多的感觉的。亲人大概会感到真心难过,也真心想为病人付出一点金钱或者精力,但他们也都有自己的生活,这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有一个限度,亲情也是。只有相依为命的人为她心疼,但似乎那是私得不能私的私事,与他人无关。他记得有段时间他身边有几个人的亲人扎堆儿生病,他和他们很熟,是朋友,他和另外几个亲戚或朋友去探望他们生病的亲人,那些人们躺在床上,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子,疾病好像是一套精致的道具,把那些病人化妆成一种样子,他最近常想,这种样子是不是因为医院的治疗和药物的关系,他觉得当病入膏肓时,治疗和杀人就没有什么区别了。他们对着病人和家属说一些安慰的话,那些话淡得像空气,仿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谈。然后,他们和病人告别,从医院里走出来,唏嘘感叹一番,各自告别,回到自己的生活中,把曾经看到的那些悲惨的画面放在一边,也许永远不会想起。他那些朋友们都是平凡人,他们一起工作或者吃饭喝酒、钓鱼、去歌厅K歌,玩网络游戏,在那个时候,他们都只是一个个存在于他身边的符号,能让他暂时觉得不孤独的符号。他们的母亲或者父亲病时,他们依然想保留自己符号的属性,不让他看出他们的窘迫。为此他们在他面前还是保持着至少的体面,虽然有时也会生出各种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