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若檐滴
朱婧
我的心就如同这张面庞
一半纯白,一半阴影
我可以选择让你看见
我可以选择坚持不让你看见
世界就像个巨大的马戏团
他让你兴奋,却让我惶恐
——查理·卓别林 水中的奥菲利亚
蟹儿怯,她谨慎逡巡的形态在人群里突兀。他看到光影里她露了身影,转瞬又不见;他看到片刻画面中,她衣角掀起的波澜;他知她不单单儿怯他,她怯人。蟹儿柔,她隐得深。他需要很大的耐心,铺就一条获取的通道,获得丰富的回报——卸下既坚硬又薄脆的壳后,看见的是鲜嫩丰富的内在和令人心颤的柔软。
这几乎是他人生最后的机会了,看到珍贵,或者纯粹。他依然眼内有翳,渴望庸常。在这一刻,他无比像一个真实的老人,虚弱空洞,肉身和灵魂,瞬间风干。
瞬间会失魂。失魂时,他会问蟹儿:“你会同我离开,同我走么?”
“走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无论去哪儿,跟随我,去一个谁也不认识处。”
“然后呢?”
“去做乞丐。”
蟹儿的眼神里转动过真情实意的恐惧。她总那么天真。
“蟹儿你会同我走么?”
她只静默没有回音。她目光落在细纱窗帘后面,碧阔的湖水安静。
窗帘后是湖,湖上有天鹅。那种生物,水面之上,是极优雅且美的,细长脖颈,矜持不过,臃肿的笨重的臀掌皆藏于水下,夺食时的情态更触目惊心。他尤其对这种生物充满厌恶。他觉得不该有如此表里不一的生物,又怕其实是揽镜自观。
蟹儿若做了乞儿,该很可爱吧。雪一般的面孔上有一些黑污,褴褛酸臭的衣衫里是翠玉白菜一般的洁净的身。眼蒙了雾,雾凝成水,路过的人怎么忍心不流连、不给予。
“蟹儿,我们同去做乞儿,你是小乞儿,我是老乞儿,你来养活我,可好?”
蟹儿不响,魂魄飞过了湖,飞过了山。
翠玉白菜上栖着螽斯和蝗虫,多子富贵,绵延万世,此为永生。他用唇数过她的额头,数过她的鼻尖,也做痴想妄念。
“蟹儿,你会给我生一个孩子么?”
“啊?”她眼神转过更大的真心实意的恐惧。
他笑,自我安慰,自我掩饰,无穷无尽的失落也要用不惊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