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梦
阮义忠
序:把梦做完
二十岁出头、在海军服役的那三年,我还真干了不少事儿。除了写过十首诗、几篇小说、一大堆情书,还利用通信做了一系列的海外画家采访。主要是当兵的日子太无聊,无论是驻防金门,或随着运补舰在海上漂泊。
我一直以为,这些在《幼狮文艺》连载了一年多(一九七二年九月开始)的访谈为个人工作记录,最多以后在回忆录提提。没想到,上海译文的两位编辑陈飞雪、邹滢认为它们填补了中国现代绘画史的一段空白,有出版价值。
总之,一切都是缘;想到这里就不得不感谢《生活月刊》。夏楠有次来信,说杂志要介绍丁雄泉,资料显示我曾访问过他,可否把稿子传去供他们参考。
结果,编辑部同仁大吃一惊,用了个“震”字来形容,认为那是罕见的妙问妙答。文章刊出后,反应非常好。这下子我才想到,其实其他几篇也都不错。那个时代的人有底气,说话做事都实实在在、不打高空。尽管篇数不多,但每位画家的生活经历、学习过程是多么不同,非常值得参考。不但能给爱画画的年轻人借镜,也可让大家知道,我也有过画家梦。
从小我就想当画家,尤其是初二那年读了欧文·斯通(Irving Stone)的《凡·高传》(Lust for Life,余光中翻译,台湾一九五七年版本译作“梵谷传”)。在世俗生活、精神世界受尽折磨的凡·高,把灵魂燃烧成一幅幅令人悸动的图像,让我每看几行就深吸一口气,每翻几页就止不住眼泪,仰望苍穹叹息。这是本向苦难灵魂致敬的书,告诉世人,凡受过苦的必有报偿,只要通过试炼,再低下的人都能升华为精神上的贵族。它跨越时空、地域、种族、文化,激发了一个十四岁的乡下少年,让我认定艺术就是往后的路,再苦也甘愿!
高中毕业,我如愿靠插画找到工作,踏出在社会上的第一步。当时,台北举办任何画展我都会去观摩,有空就钻进卖日文书和欧美书的两家书店翻画册,总想着哪天一定要去巴黎、纽约闯一闯。当时,只要拼命念书,并不难申请到海外学校的奖学金。可是爱画画的通常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