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灿灿
凉炘
兰州莎莎
兰州话唤美女作“莎莎”——发音就是这个发音,至于兰州方言的特殊韵脚,您得到这被黄河贯穿、山丘包围的兰州城区里听。
“莎”在北方几乎通用,是一种口感词。瓜、果、芋、薯,都分个口感,绵软、津甜、划齿回甘的一类就可被称作“莎”:“这块西瓜‘莎’得很哟!好吃,你尝尝。”
“莎莎”一词用于形容女人,也是美好意义的延伸。
莎莎三岁时父母双亡。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能买私家车的就没几个,刚买了车的父母也是死于车——不,归根结底还是死于酒。一辆桑塔纳撞个稀烂,成吨的原煤穿透了挡风玻璃埋进车里面,车轮子独个滚出百米远,橙色重型卡车,倒是分毫没有受损。
居民楼下的牛肉拉面师傅何新军抓着娃娃的手,拿纸抹掉眼泪。拉面馆四下里头静悄悄的,何新军抬头,打量着周围邻居的眼光。熟识何新军的老头老太太们拄着拐,坐在马扎上晒着墙头的日光,一排人齐齐地点头,投来某种默许……
“啥?我养?
“我疯了吧我天天拉着面,再养个她?”
问她叫什么名,死活也不说,嘴巴像个闸。过了半宿,一个劲儿哭着找妈妈,脸蛋儿绷得通红,扯着心窝子哭,声带上都撕出血来。
“你得再过几十年才能见你妈。行了,叫你莎莎吧。”
“妈妈也叫我莎莎。”
这可好,撞个正着。
何新军的面馆在张掖路和静宁路的岔口上,离河不远。
骑三轮蹬个两分钟就能看见黄河。胸膛里头卷携泥沙的大河,带来微醺的长风,莎莎站在三轮车后座上,掐着何新军的脖子,抠出两行血印子来,哭闹,跺脚。跺得车皮颤抖,还是要找妈妈。
“看见远处这黄河了没有?这就是我妈妈,以后她也是你的妈妈。
“哭啥呀?咱俩都同辈儿了你还哭。哭啥呀?”
两周之后。
居委会刘婶子办了文件,要把莎莎领走,说是死者祖籍浙江,是北上做酒厂的商旅,一时联系不上别的亲戚,得送到福利院去。何新军当时正和着面,白头巾抹一把汗,说:“我养。”
“得了吧,你养个屁呢,整天忙到黑。
“莎莎,来,跟阿姨走喽!”
面铺子里再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