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集

Qiuhan
由于知晓自己的能力与偏好,我从很久之前开始便在尝试把作品控制在短小的篇幅之内,却始终不得要领。直到遇到了俳句,我才仿佛在远行之后终于找到一张合适的床。 与我们的传统诗词讲究格律、炼字、用典不同,俳句自诞生之初便并非什么艰深或孤高的体裁。但也正因为其入世的特性和简单的规则,它反倒成为当今世界上也许参与者最多的文学形式。虽说形式简单,雅俗共赏,我认为好的俳句仍旧是很有其格调与尊严的,而其中重要的一点便是“空性”。俳句是七分满,甚至只有三分满的,在它所创造的整体意象当中,最终着墨的大多是相对微渺的小事或细节,而除此之外,是大块的留白。比如天地与小草、古池塘与青蛙、故乡与带刺的花、明月与毛栗,不一而足。更为高深一些的,则只写行动不写情,只写果而没有因,或者将复杂的心境投映到本无情的草木动物身上,于是便也可以在淡泊冷清的言辞之中品味出背后的种种压抑、坎坷、滂沱和不可言说的绞痛。如果不能品味这份空性,恐怕也很难欣赏俳句的美感。 而中文恰恰不适于品味或营造俳句的空性之美。其一是,中文是一种非常凝练的语言,且以凝练为美。对于一句诗,我们愿意并也往往试图让它承载100%甚至120%的意象与感情,这便与俳句兢兢业业的留白背道而驰了。这种审美模式下,当我们看到一句诗词时是倾向于假设我们已看到了要欣赏的全部,并不习惯去深思其水下巨大的冰山本体,也就错过了品味俳句之留白的机会。再者,如果按照俳句传统的五-七-五格式来写作或翻译,哪怕不特意追求凝练,都容易因为中文过大的信息量而破坏了俳句特意留存的遐想空间。这大概是作为表意文字的中文与作为音节文字的日语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吧。反倒是英语等拼音文字更能承托起俳句传统的格律,又不至于过于啰嗦。而汉俳,往往俳句的形(五七五)或神(空性)只能得其一。这种情况下,自由律无疑是得道的方便法门,也是我常常乐于使用的形式。 那么,序言就写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