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低空飞过

陈胖皂
1 我第一次独自走过那段铁轨,是七岁那年的冬天。 我本以为那根栏杆会叮叮咣咣地降下,身旁的车和人都停在原地,等一辆火车哐当哐当地驶过。火车会带着远方的味道,一路行去,还会把远方均匀地播撒向像我这样守候在栏杆后的每一个人身上。也许会有另一个城市的种子,也许什么都没有,只是看到你站在那里,它想安慰你,于是就摸了摸你的头。 可是那天过去了很久,都没有火车经过。我蹲在路边,毛线帽子的护嘴都被我的呼吸弄湿了,粘腻腻的,很不舒服,可我又不敢摘下来。书包使我脊背僵直,我起先蹲着,后来几次站起来跺脚,眼看着红灯换成绿灯,绿灯换成黄灯,跳了几下又变成了红灯。 日头像咸蛋黄,直到它被延伸的铁轨吃掉半个,我才决定继续往前走。走过铁轨的时候,我还在上面停了一下,除了有些硌脚,别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也可能是天儿太冷,脚冻得没什么知觉了吧。可是我走到前面没多久,就又听到后面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还有一串刺耳的火车汽笛声,呜—呜—呜,大概整座城市都能听到吧。可是也与我没什么关系了,我错过了。就像学校组织去烈士陵园扫墓的清明节中午,就算家里做了我最爱吃的菜,也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那天上学前,爸爸妈妈说他们有事情忙,让小牛叔叔去接我。可我不想回家,一点儿都不想。我也没那么喜欢小牛叔叔,许是工作的时候我爸爸训斥他太多,我们两个相处的时候,他也总会凶我,还是那种毫无理由的凶——至少我觉得毫无理由。 走出校门的时候,我就看到他了。他跨在自行车上,一只脚撑着地,脸冻得通红,雷锋帽板板正正地戴在头上,军绿色的手套在脖子上挂着,正漫不经心地往校园里看。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在校门外了。 其实下午第三节课之前,我就决定好要去刘亚楠家。我爸爸和刘大爷喝酒的时候说过,老乡老乡,有忙就帮。我没那么清楚老乡是什么意思,但我妈告诉我,老乡可以理解成好朋友;爸爸也说,我和刘亚楠也是好朋友。 可我并没有这么觉得,我不喜欢她。我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