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散文全编(陆)

汪曾祺
1994年 在台北闻急救车鸣笛声有感 我喜欢一个人坐坐。参加两岸三边华文小说研讨会,由于疲劳和其他原因,昨天晚上流了鼻血,今天对向往已久的阳明山竟未能随行览胜,坐在宾馆里喝茶休息。忽然听到马路上连续起伏的尖厉的鸣笛声音。这给我很大刺激。但是我的情绪很快就好转了,我断定:这是急救车的鸣笛。 这种尖厉的、起伏不停的鸣笛声,据我所知,有三类,一是急救车,一是救火车,一是抓人的警车。 我在“文革”期间,随时可听到警车的鸣笛声,听得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这种杀气腾腾的声音,不但人听熟了,连鸟都听熟了。 北京的画眉很多会模仿这样尖厉的声音,画眉讲究有“口”,有的画眉能模仿好多种声音,如山喜鹊、大喜鹊、苇咋子、猫叫、麻雀争风,甚至推运水的木轮小车吱吱扭扭的声音。但是不能瞎叫。瞎叫谓之“脏口”。凡画眉学了“脏口”,养鸟的就会抓出来立刻摔死。学警车,就是“脏口”,养画眉的听到这种“脏口”,会毫不犹豫地从笼里把它抓出来,只叭嚓一声摔在地下。 画眉何辜?这只是表现了养鸟人对这种声音的厌恶。 世界上许多事物,外表相似,而内涵不同。急救车、救火车、抓人的警车,鸣笛声极相似,但是在对人的感情上引起强烈的差异。 差异何在?在对人的态度。简单地说,是合乎不合乎人道主义。急救车、救火车,表现了对人的关切;而警车,不管怎么说,都表现了对人的压制。 这种对鸣笛声的感情,我想台湾、大陆是一致的。台湾、大陆的民众的心理是相通的。 全世界的普通人的心理是相通的。 因此,世界是有希望的。 七载云烟 天地一瞬 我在云南住过七年,1939—1946年。准确地说,只能说在昆明住了七年。昆明以外,最远只到过呈贡,还有滇池边一片沙滩极美,柳树浓密的叫做斗南村的地方,连富民都没有去过。后期在黄土坡、白马庙各住过年把二年,这只能算是郊区。到过金殿、黑龙潭、大观楼,都只是去游逛,当日来回。我们经常活动的地方是市内。市内又以正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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