蟌之记
桴海
明治元年无春夏,庆应四年少秋冬。
这阵子,诏书在街上狂飙,一道接着一道,那些不识字的老百姓,根本闹不清是哪个“朝廷”下的。其中一条敕令,把江户改成了东京府,还说天皇陛下后脚就要幸临。这么着,以臭水沟和烂泥塘著称的“诸乘坊”,便跟着甩掉了破衣裳,摇身一变,叫起了“维新坊”。
那片叫人看都懒得看的屋舍脏兮兮的,挨着隅田大川的一处野滩地,是城里排污泻垢的屁股门儿。传说此处最早住的,都是犯戒遭逐的出家人,之后但凡魂魄没掉进鞋底儿,任谁也不会去。就算万众欢呼的新时代,也没能拿这儿的恶臭和沼泞怎么样。老人们常说,这污水里,连蚊虫都生不出像样的,蜻蜓就是落到了这步田地,才食不果腹,化成了蛉子。这呀,就叫世风日下,须知那蜻蜓的祖先,原本可是云中之龙呢。
打改完名儿,又过了十多年,天下总算是太平了 ,可这里还是原先那个结伙械斗,了结私仇的地方。警视厅的当差,三天两头地从芦苇和乱草里往出拖死人。可头些年,有点儿见识的人倒还总爱夸夸其谈,说西南战争将是日本内斗的终结,可在这儿,真是半点终结的眉目都没有哇。
不信您瞧!一大清早,天还没亮透呢,那个壮年垂暮,水蛇腰一天比一天佝偻的男人,被整整三十号带着家伙,穷凶极恶的人,杀气腾腾地给押过来啦。
“恕我冒昧,非得在这边吗?”
“这地方嫌不嫌你臭,还不好说哩。”
“在下这副皮囊,最后也得给扔进那深处去吧?恐脏了各位大爷的鞋,心里过意不去。”
“别搞错了,今天是要公开处刑于你!以我们手里的证据足够惊官动府了,只是看不惯那群暴发户的做派,所以要按着武士的老路子来。尸体压根儿没想藏匿,不过放心吧,会让你尽量体面的。”
“若是这样,还真是承蒙关照了。”
水蛇腰的男子身上只有件睡衣,已现白丝的发髻披散着,五花大绑着走在众人前头,脚底下踉跄得不行,紧跟在身后的人,甚至不出几步就得出手扶上一把,不然那细长身子随时都能倾进臭水里。看样子,是任由这个即将受死之人,在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