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

[美] 菲利普·罗斯(Philip Roth)
献给我六十岁的哥哥 他在讲话,我却在思考那些由人生演变成的故事,以及由故事演变成的人生。 ——内森·祖克曼,《反生活》 亲爱的祖克曼: 你知道,在过去,相关事实始终是我笔记本中的随手记录,也是我小说创作的必由之路。对我来说,或对大多数小说家来说,每一个真正富有想象力的事件,无不起源于具体的事实,而与哲学、意识形态、抽象的东西无关。然而,出乎自己的意料,我现在似乎要写一本绝对是本末倒置的书。要拿起冥思苦想之后定了型的东西,榨干其中添加的水分,再让体验重新回到虚构前的原始真实。为什么?为了证明我这个自传写作者,明显不同于人们所想象的?为了证明我从生活中汲取的信息,即我小说所呈现的,是残缺不全的?如真是这样,我不会自找麻烦;因为细心的读者如有足够兴趣,满可自己找到答案。没人吁求这样一本书,也没人下令,更没人上门来向罗斯索取。假如真有这样的命令,早在三十年前就已颁布了;其时,我的某些犹太长老质问,究竟是哪个小子写出这样的文章。 恰恰相反,它的诞生似乎出于另类的必要,给你看这份手稿——就是否应该付梓征求你的意见——就是促使自己作出解释,到底是什么导致我以这样的散文体来毫无掩饰地袒露自己。迄今为止,除了其他的用途,我过往的经历一直被当作转型和巧妙解说自己人生的基础。我在非想象的世界中,基本上从不向严肃的听众赤裸裸地宣扬自己的私人生活(或扮演一名强加于人的电视人物),时至今日却在众人面前呈现转型之前的自我,那是为什么?自我暴露的钟摆两端,一端是梅勒型的积极暴露,另一端是塞林格型的与世隔绝,我占的位置居中。在公共场合中,我既抵制无端的窥探或自我梳妆,又不在保密和隔离上故作神秘。事到如今,为何又追求起履历的知名度?况且,我受到的教育让我确信,小说的独立现实才是唯一重要的,作家应该躲在幕后。 好吧,让我开始回答——此时此地,我计划中的自我暴露,其主要对象还是我自己。你已年过五十岁,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