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祭

七尺
一 飘零的雨和粘稠的夜在这里胶着了,像情人的缠绵。这条巷,曲折着,悠长着,又逼仄的,把沉默的天压成一缝。雨丝就从那缝里倾斜下来,密致的,时而又随了温柔的轻风,疏漏了。或者从苔痕斑驳的旧檐上积成珠、串、帘,一气往檐下的青石板上嘀嗒。那青石也是斑驳的,一方,两尺,三丈,在湿的润的微凉的雨气里往前铺开了,长如红尘。 一痕弯折的人影,在青石板的雨巷里无声的逶迤——清油灯的昏光从无名小酒馆半开的木板门里曳出来,照在了来人的身上。七尺身,三停肩,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青衫,一把剑。一头比夜还黑的浓发,乱乱的披散了,却在左鬓边缀了一朵饱饱的紫丁香蕾。 一个男人,和悠长又悠长的雨巷,和夜。 酒馆是小酒馆,身兼掌柜和堂倌的老栓头正就着一盏昏灯趴在柜台上打一个美美的盹。已近亥时了,愿意花四个铜板喝一碗解乏酒的老主顾们都回了家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寻常这个点上,大抵已没有什么客人。 但亥时才能打烊,是随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老栓头自从几十年前从咽气的老父手里接过这个馆子到现在,倒安安分分地守着这规矩——他也想早些去守老婆孩子热炕头,但疲乏的生计是要铜板和银子来支撑的——谁愿意把可能的顾客关在门外呢? 一个美美的盹,充塞了浓酽的红袖钗裙和环佩脂粉。最近镇里来的那群飘飘忽忽的女子,对这个镇上的男人来说,是疲乏生计里一场华彩的梦——她们,那身姿,那行止,那笑那静,和人间的烟火,是不一样的:和他像一块木板的老婆不一样,和对门骂街的王二嫂不一样,和隔他三个门面的馒头西施不一样,甚至和桃红——那个成为全镇男人辛辛苦苦一个个攒铜板的理由的风尘女也不一样。此刻,她们是老栓头在这生的缝隙里颠鸾倒凤的奢侈,尽管,那不是真的。 所以,那声金属和桌面的叩响把他这个盹刺破的时候,老栓头,他有些生气——又能怎么样呢,他也只有匆匆拿袖子抹掉柜上的一摊口水,像抹掉脑袋里那些莺莺燕燕的念头,撮起山羊胡子笑着,细步的踩过去对那个男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