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止水
张品成
一
医官陈炎冰一直不相信那是个香菇商客。
医官陈炎冰揭开担架上那毛毯,赫然见一张邋遢的脸,却是一脸的平静,脸黄白失血,像尘封多年的旧书的封皮。医官陈炎冰见过那种书,老屋的阁楼上有祖父的大摞的书,一种封面施以银粉的线装书上落满灰尘时就是这种模样。那个男人一路上不断地咳嗽,只有咳嗽声能证明那副躯壳里还有生命存在。现在那张脸很安静,静得有些可怕。医官陈炎冰时不时地将两根指头探向那男人鼻下。还好,还活着。他想。
“还好,还有一口气。”他跟参谋长向贤矩说。
“那就好!”参谋长向贤矩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到了。”他说。
随后,参谋长向贤矩开始发布命令。他叫人把收拾好的屋子又收拾了一遍,然后嘱咐厨师弄些吃的:“要好的,尽好的采办!”他给医官陈炎冰下命令:“给他熬药,看还有什么方子,一路上你说没药没药,现在到了汀州,我看能有药。”
医官陈炎冰上了一趟街,把药弄了来。
真怪!事情怪怪的,他想。他脑壳里像有个结,老解不开的一个结。
他记得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说有紧急事,他们把他从床上叫起。他以为是哪个长官或眷属突发急病,却不是,要他和参谋长向贤矩去上杭接一个什么人回来。
他们连夜赶去上杭,接的是个名叫林琪祥的香菇商客。看了才知道是衣衫不整须发蓬乱的一个人,身上有鞭痕,身患重病,病入膏肓的样子。
医官陈炎冰说:“香菇商客像个叫花子,像个叫花子哩。”
有人说:“知道吗,他被人绑了票,才弄出来。”
“他不言语?他怎么不言语?”
“吓坏了,你看经了那么一场事,人魂都吓飞了,像团云在天上飘呀飘。”
“噢噢!”医官陈炎冰噢着,他似乎有些信了,但很快又有了疑惑,“接一个草菇商客要这么多人,你看,这么多人,有一连人吧?”
人家说:“知道吗,这人跟李司令是世交。”
“该给他换身衣服。”
有人给那人换了一身衣服。
“给他剃须理发。”
人家没按他说的做。
“耶耶!”他眼睁得老大,“不卫生,胡子长了要长虱,还要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