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人

苏二七
1 宽阔的江面在大雾之夜早已化为一片虚空,对岸半岛上的灯火隐约倒映在水中,染红了两江,染红了波涌的雾气,光波虚无缥缈,亦真亦幻。沈汉生戴上眼镜,用中指把烟头往木楼虚掩的破窗外一弹,两点火星迸出,烟蒂划出一条弧线,飞向吊脚楼下潮湿阴冷的青石台阶。一行三人漆黑的身影正踏上石阶而来,皮靴叩击着半铺着青苔的光滑石面,发出沉闷紧促的脚步声。 沈汉生将目光移回茶楼,顺手将窗户放下。茶楼里坐了六七桌,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音乐。他跟身边的人说了两句,便起身告辞。桌边坐了几个船夫打扮的大汉,胳膊上的横肉粗糙黝黑,与这半山腰上隐匿的清静处并不相称。一壶白酒,一圈牌,说说笑笑,正打得起劲。走了一个人,还是扫兴了几分。 沈汉生走到门口,将要下楼的时候,不远处的留声机正好换了一首曲子,他侧身倾听,若有所思,又舍不得走了,索性停下脚步。 海里的波浪随着我 一浪接一浪正为我高歌 光灿的欢乐似在旁 悉哀不用看 全因欢乐降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从木头楼梯上传来,三个身着黑色军衣的士兵冲进茶楼,没停半步,便直奔窗边那几个赤膊大汉。为首的大声喝问,对方怒目相对,紧握双拳。温情的女声,柔美的旋律,也无法拯救剑拔弩张的气氛,一场漫天大火即将不可阻止地燃起,从冰雪覆盖的群山一直烧到这千里江峡的尽头。川军士兵在楼上咒骂着,把角落都搜了个遍,仍然一无所获。那部留声机是大船从上海运来的,它的声音忧郁,令人驻足。旁边的窗户微微开着,夜色暗红,雾气潮暖,温润的江风正一阵阵吹进来。 2 穿过一片浓密的竹林,经过半座废弃的绅士别院,再沿着夜里几乎难以辨识的小路翻过两三个山坡,便到了江边的另一处港湾。眼前视野开阔,水边是一排运煤的小货船,坡上与江水对峙着的,是大片层叠堆砌的青砖瓦房和吊脚木楼,黑漆漆的路上,灯火稀疏无几。沈汉生快步穿过狭窄的石板路,由于酒精的作用,还无法正常思考,但这次的巡查明显不大正常,他能感觉到,虽然可能性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