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故里

[法] 迪迪埃·埃里蓬(Didier Eribon)
一 1 多年以来,它于我而言仅仅是一个地名。父母在此安家的时候,我已经很久没去探望过他们了。只是出国旅行期间,我会时不时地给他们寄张明信片,来勉强保持这原本就无意维系的关联。当我在明信片上写下这个地址,我会自问,他们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不过向来止步于好奇,从未真正前往。当我和母亲进行每个季度一到两次(时常次数更少)的通话时,她总是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闪烁其词,以太忙为借口,并保证过一段时间就去探望。其实我无意履约。从家里逃出来之后,我没想再回去。 直到最近,我才初识这个叫米伊宗(Muizon)的地方。如我所料,这是一个“城镇化”的可笑案例——一片被耕地包围的城乡结合部。经过数年的变迁,这类地区发生了某种质变,我们不知该称其为乡村,还是城郊。后来我知道,在20世纪50年代初,这里的居民还不超过50人,那时人们住在一个教堂周围,这座教堂最初建于12世纪,在几乎摧毁法国东北部的数次战争中幸免于难。在东北部——这个被克劳德·西蒙称作拥有“特殊身份”的区域,城市和乡村的名字起得像“战役”“兵营”“轰炸突袭”,或者“大型公墓”的近义词。今天,这里有超过两千居民,聚居区一边是“香槟之路”,不远处便是一片种满葡萄的山坡,小路蜿蜒而上。另一边,是死气沉沉的工业区,属于兰斯郊区,离小镇大约15到20分钟车程。街道是新建的,路边的房子一栋挨一栋地排列着,都一个模样。这些住宅大多是社会福利房,租户都不是什么有钱人,或者干脆说是穷人。在过去将近20年里,我的父母住在这儿,我却从没来过。直到母亲将父亲转移至一家阿尔茨海默病疗养所(之后父亲没再离开过那里),我才来到这个“村子”(能怎么称呼这个地方呢?)和他们的小屋。母亲尽可能地延迟这一天的到来,但面对父亲带来的威胁(一天,他拿着菜刀追着她跑),满身疲惫和恐惧的母亲终于屈从于现实:再没有其他办法了。父亲一走,回乡探望,更准确地说是完成我过去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