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英] 爱德华·圣奥宾(Edward St Aubyn)
献给 安娜 第一章 早上七点半,伊薇特抱着昨晚熨好的衣服沿车道走到屋子里。脚下发出微弱的啪啪声,脚趾扣紧摇摇欲坠的凉鞋。鞋带断了,她走在满布车辙印记的碎石地上摇摇晃晃。墙的另一头,车道边林立的柏树下,她看到医生站在花园里。 他一身蓝色晨衣,九月的太阳还没升到花岗岩山山顶,他便早早戴上了墨镜。左手握着水管,把一股粗壮的水流引至他脚边匆忙穿过碎石地的蚁群。他手法娴熟:且让幸存的一批翻过湿漉漉的石头、整顿士气,再让滚滚水流冲刷而下。空闲的右手把雪茄从嘴中取下,烟从高凸额骨前棕灰相间的鬈发间升起。接着,他大拇指捏紧水管口,细窄的水柱更加强劲,冲向他一心置之死地的蚂蚁。 只要再走过一棵无花果树,伊薇特就能避开梅尔罗斯医生溜进屋。她自以为无花果树能遮挡住自己,但每次,梅尔罗斯医生都会头也不抬地张口叫住她。昨天,他滔滔不绝,她在一旁手臂都快废了,所幸他及时住口,衣服才没掉到地上。他对这些事情拿捏得极准。一开始,他恭敬得做作,向她这个普罗旺斯本地人请教对当地的西北风怎么看。待他和蔼地问起她儿子在船厂工作如何,酸痛已蔓延至她的肩膀并大举向脖子进攻。他又关心起她丈夫的背痛、问他们能否别让他在收庄稼时开拖拉机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决意抵抗。今天,他没说“早上好,伊薇特宝贝儿”来开启早晨一贯的嘘寒问暖。她猫着身,在无花果树低垂的枝桠掩护下进了屋。 这座庄园——伊薇特这么叫而梅尔罗斯夫妇称之为旧农舍——建在山坡上。车道和屋子的上层齐平,屋侧一道宽阔的台阶往下,通往客厅外的露台。 屋子另一侧的环状台阶通向一间放垃圾桶的小屋。冬季,水顺坡而下流经几个水池,但现在这时候,无花果树边的水渠安安静静,被碾烂破裂的无花果堵住了,果子落下来的那块地也因此脏兮兮的。 伊薇特走进高高的昏暗房间,放下要洗的东西。她打开灯,把毛巾、床单、桌布分门别类。十顶高柜塞满了折叠整齐的织品,全都没用过。伊薇特有时会打开橱柜,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