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归 冰冷的江水不停地灌进小骏的身体，带着他往江底下坠。小骏最后看到的地平线景象，是江边的皑皑积雪。它们刚刚好没过冬日发黄的枯草根，那些光秃秃的根茎，并不知情自己在重获新生的那一刻将绽放着怎样磅礴的生命意味。 雪不知道从几时下起的，响亮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寓意着人们对新年的美好期盼。等到万物复苏的时节，人们穿着崭新的衣服走上街头，整个世界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 真好啊，小骏想着，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小骏缓缓地沉向水底，江面已经恢复一片平静。不远处，是这座城市即将新建的第一大桥，它将横跨这座城市唯一的江流——资江。它连接桥南和桥北两片区域，桥北发展缓慢，破旧的房屋和脏乱的街道里，总是充斥着麻将声和打骂孩子的声音，而桥南盖着市政府、火车站、商贸街和新兴小区，因此聚集着这座城市富人，以及富人的孩子。 小骏出生在桥北一个破旧的医院——也是桥北唯一的医院。在小骏出生的当晚，爸爸拿着小被子裹着刚出生的小骏，拖着虚弱的老婆连夜从医院逃走了，只因为没有钱支付第二天的住院费。小骏的爸爸回去之后，喝着白酒红着眼，跟老婆发誓说要挣钱，挣很多钱，一定要让全家人从桥北搬到桥南，要让小骏去上最好的学校。不久后小骏爸爸就去外地打工了，此后很少回家，只是偶尔寄一些钱回来。小骏看到妈妈每次去取钱时脸上那并没有舒展的面容，于是知道了大人们那些信誓旦旦说出来的话，其实也不一定能够实现。 而且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怕是永远无法实现了。 小骏停留在十一岁的身体在刺骨的江里逐渐肿胀。因为缺乏营养，他的身体比同龄的小孩发育得更加晚一些。以前他总是被叔叔阿姨们说瘦小得看起来像七八岁，小骏每每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就会把头歪在一边，用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心里默默念道：我明明今年就快小学毕业了。 还没有人发现小骏的失踪。 湿漉漉的小骏回到家里，看到妈妈围在火炉边织着毛衣，那是拆了去年冬天那件毛衣的线重新接一段新毛线织的，颜色上有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