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练习曲(第三首)

陆禾
1 轻轻一推,竹篱门吱嘎一声歪向一侧,锈蚀的铰链垂下来。我小心关上门,捡了块石头顶住。 院子里杂草丛生。疯长的茼蒿和芦苇,密密匝匝的繁缕和车前草,四处攀爬的覆盆子,开着黄色和紫色小花的酢浆草。通往门廊的石头路已经完全看不见。我循着记忆中的路径,拨开毛茸茸的狗尾草往前走,脚下的泥土松软下陷。透过海风和潮水的浓重咸味,依然能闻到腐叶热烘烘的气息。哧溜一声,什么东西从脚边蹿过。一条蜥蜴,碧绿的尾巴一晃就消失了。 手机响了一声。是母亲发来的消息,说雇了几个人来收拾房子,一会儿就到,还给我带了被褥、水壶之类的东西,问我还需要什么。我收起手机,在海风中眯起眼睛,环顾四周寂静的荒芜和衰败。 十四年,足以把构成我这个人的所有细胞换两遍,也足以把一座废弃的院子重新归还给自然。外婆开辟的菜圃消失了,葡萄架倒塌了,藤蔓枯死了。只有临海篱笆前那丛月季异常茂盛,枝叶疯长,大朵大朵黄色、白色的花朵在海风中盛开。感觉仿佛依然是夏末秋初时节。 手机又响了。母亲又发来一句:“先收拾收拾,实在收拾不出来的话就回来。” 我猜她只是出于客套。中午那顿短暂的午餐已经让彼此那么不自在,很难说真要在一起住两个月,我们俩到底谁会先崩溃。看得出,她和我一样,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只是准备得远远不够。相视第一眼,彼此就了然于心。二十多年的分离足以把一对母女变成两个陌生人,何况我们从来就不是亲密的母女。 不得不承认,母亲比我预想的年轻得多。皮肤光洁白净,不见丝毫斑点,眼角和唇边都没有明显的皱纹。指甲精心修剪抛光过,弧度优美,描绘着繁复的花纹,镶着亮晶晶的碎钻。不只是指甲,她全身上下每个部位,包括被石膏绷带包裹的左胳膊,全都经过精心修剪、涂抹、抛光和装点。 我有点失落,乃至愤愤不平。她并没有因满腹牢骚和欲壑难填而变老变丑。钱果然可以办到很多事,比我想象的多得多。说到底,除了娱乐新闻里那些女明星和玻尿酸的恩怨情仇,我对女人为之疯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