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才离开三个月，房子看起来倒像有一百年没住过人了。地板上积着厚厚一层灰，鞋柜上、餐桌上、椅子上也积了同样厚度的灰。想不出这么多灰尘都是从哪儿来的，窗户明明都关着。从天花板垂下来的宣纸吊灯也灰扑扑的，轻轻一拨，落下一片灰。 终究还是回到这里。离开时还以为自己就此逃离了这里的生活呢。不过，不管我觉得这是不是我的生活、我应该有什么样的生活，我一直这样那样地姑且活着，从未满意过。世界再大，我又能去哪儿？ 我没脱鞋子，绕过茶几，坐到沙发上。身体陷入中间塌陷的坐垫，感觉到熟悉的轮廓。是我日复一日以同样的姿势，坐在同一个位置留下的痕迹。往后一靠，右手落在瘪瘪的旧靠垫上，手指触摸到上面的孔雀刺绣，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在触摸孔雀的哪一片羽毛。我踢掉鞋子，试着伸脚到沙发下够了够，果然够到一只棉布拖鞋。又够了一下，顺利套上另一只。和坐垫一样，拖鞋也保留着我的轮廓，柔软的绒布完美贴合双脚。 我舒坦地靠着沙发，几乎有些感动。尽管之前被我彻底清理了一遍，这个房子依然忠诚地属于我，所有的细节都贴心地为我守候着。老旧的铁窗框依旧被风吹得微微颤动。旧冰箱依旧在厨房里嗡嗡响。温暖干燥的空气里依旧能闻到卫生间下水道的返味。 这里是我的家，我第一次由衷这么觉得并且确认。这是我的生活。是我渴望逃离的，也是我决心回归的，是我被迫忍受的，也是我主动选择的——我的生活。 冰箱里空空荡荡，橱柜里的调料也都被我扔了，于是我走路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双手提着两个塑料袋回来的路上，天空下起了雪。雪花又湿又沉，一团团，一簇簇，落在地上似乎能听到啪的一声。才下了一会儿，人行道就变得潮湿泥泞。 路过小区草坪边缘的配电箱，看见那个纸盒还在，我心里一动，绕过去看了一眼。空的。我暗自松口气，同时又有些失落。但愿那只老猫找到了新家。不管怎样，至少它没有下雪天待在这个塌陷半边的盒子里。 我双手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用肩膀撞开单元楼的沉重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