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完了，你这辈子完了！” 我想，在校长那些犹豫不定的轻浮的话语底下，沉重地压着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我真想替他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说，学校的纪律是严格的，几经考虑，他不得不让我离开这个学校；这是对你好，也许换一个环境，换一个工作，能让你重新振作起来，毕竟，你还年轻嘛，年轻人犯错误是可以谅解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我一句话也没说。 他的话语越来越缓慢，低沉，更像是自言自语，一边将屁股在老板椅上扭捏着。终于他说：“你觉得怎么样？” 这不重要，我想。我的思绪飘到了别的地方。一个词突然冒出来。我忍不住轻轻叫了起来：“Adieu!”我突然想到了鲁迅和他的百草园——他不得不在那里告别他的童年。而我要告别这个辉煌的城市。现在后悔已经很迟了，而且我不想后悔。从哪里来，注定还要回到哪里去。既然这不是我待的地方，那么我就要告别这里的一切。必须决绝地离开。在这里，我被打上了耻辱的烙印，这个耻辱是无法磨灭的。 我突然站了起来，校长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暴力是那么美好的事，特别是在它爆发的那一瞬间，那时候，一个人被愤怒所鼓舞，感到全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好像闪电在心里迸发，使他裹挟着风雨之势，凶猛地冲进了原始的爆炸之中。 多希望在那个无所不能的时刻摧毁这个制造无限耻辱的世界。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的身体会有那么巨大的能量，我以为成为一个成功的读书人并且走上大都市的中学课堂教书，那么我身体中祖传的农民的蛮牛力气就会消泯得无影无踪。可是它还在那里，它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有没有过牧歌般的童年？那些在我读过的美好诗句中所说的，一个朴素的村庄？一个和平世界？一个乌托邦？一个连空气都充满着绿色，到处穿梭着美丽鸟儿，人们讲着傻里傻气的方言的乡村？ 没有。 我甚至想不起在那个镇子里曾经感到过阳光彻彻底底的温暖，总是有一些阴影在侵袭村庄；河流也并不明亮，一样有阴影在侵袭；房屋是一片灰色；而人们的脸则千篇一律在假笑和忽然停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