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之死
张半天
骡子
很长一段时间里张鹏觉得最有面子的事情是别人当一次骡子拿一万块钱,他一次能拿两万。
三年前他还是东北小镇一个无业游民,组成他人生的全部活动只是泡网吧、蹦迪、泡妞、打架。经济来源一是在建筑工地打零工,顺便偷些废铁卖;二是在游戏厅向未成年人收保护费。
他也是未成年人,只不过辍学得早,褪去了稚嫩,善于把自己打扮成不好惹的模样。
一个人的人生发生巨大转变往往是因为遇见某个人,张鹏遇见的人姓黄,姓名不详,比他大,他只管他叫黄哥。
两人相识颇有些江湖意味。那是张鹏十七岁生日那天,同样是为了面子,他提前节省些钱邀请了六七个小混混儿一起到KTV唱歌。时至夜半,一个个喝得烂醉如泥,离场结账时,张鹏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自己的钱包了。他想起中途离开的一个惯犯哥们儿,便让其余兄弟去找,自己留下来做“人质”。这些哥们儿含含糊糊答应,离开后没有一个人回来。
等待过程中酒劲上涌,肠胃扭曲,张鹏实在控制不住,在跑向卫生间的过程中吐了一个顾客一身。他顾不上道歉,冲进卫生间吐光胃里全部东西,回头再开门,三个膀爷把他按到那个顾客面前要求他把布满呕吐物的裤子舔干净。
社会经验告诉张鹏,任何一个成年人他都惹不起,所以根本没打算逃跑,但骨子里的倔强也让他没说一声道歉。他看着面前四张凶神恶煞的脸,用沉默宣示自己的尊严。跟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殴打持续十几分钟,他被两个人掰着胳膊架起,把他的脸按在呕吐物上刮蹭。三五次,带着酒味和酸味的食物残渣刮进他的嘴唇,他觉得颜面无存,张开嘴,如一只恶狗狠狠咬住那顾客的腿骨。
阻止事态恶化的人正是黄哥。他中等个头儿,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眼镜,不胖,但是脸颊上有肉,笑起来时和蔼可亲,像极了一个普通的小学老师。
他轻轻扯过那个顾客的脑袋,笑吟吟地一巴掌抽上去。四个膀爷先是一怒,待看清他的模样时,又立马低下头,连问都没敢问就灰溜溜地逃了。
黄哥拉起张鹏,让他去把脸洗干净,自己付了他欠下的三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