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回忆录

汪曾祺
关于回忆的一点儿回忆(序) 汪朗 汪曾祺说过:“我以为小说是回忆。必须把热腾腾的生活熟悉得像童年往事一样,生活和作者的感情都经过反复沉淀,除尽火气,特别是除尽感伤主义,这样才能形成小说。”他的其他文章,许多也是回忆,大都散见于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汪曾祺全集》的散文和谈艺诸卷中。其中不少篇“有我”,还有一些“无我”。 “有我”不难理解,“无我”,指的是文章中所涉及的事情,本来是老头儿亲身经历的,但是他并不点明,而是藏在后面,换个方式叙述,好像与汪曾祺无关。 比如,他写过一篇《西南联大中文系》,里面谈到当时的教授如何爱才,还举了不少例子。有一个同学交了一篇关于李贺的读书报告给闻一多先生,说别人的诗都是在白地子上画画,李贺的诗是在黑地子上画画,所以颜色特别浓烈,大为闻先生激赏。有一个同学在杨振声先生教的“汉魏六朝诗选”课上,就“车轮生四角”这样合乎情悖乎理的想象写了一篇很短的报告《方车论》。就凭这份报告,在期末考试时,杨先生宣布该生可以免考。中文系主任罗常培介绍一个学生到联大先修班教书,叫学生拿了他的亲笔介绍信去找先修班的李继侗先生。介绍信上写的是“……该生素具创作夙慧。……”一个同学根据另一个同学的一句新诗(题一张抽象派的画的)“愿殿堂毁塌于建成之先”填了一首词,作为“诗法”课的练习交给了王了一先生(即写过四大册《古代汉语》的王力先生),王先生的评语是:“自是君身有仙骨,剪裁妙处不须论。”老头儿在文章中感慨:“具有‘夙慧’,有‘仙骨’,这种对于学生过甚其辞的评价,恐怕是不会出之于今天的大学教授的笔下的。” 这里面提到的“一个同学”“一个学生”,名字都叫汪曾祺。这是他和我们闲聊时“交待”的。还有一些事情他在文章里省略了,比如闻一多先生看过“一个同学”写的读书报告还有一句评语:“比汪曾祺写得还要好。”这篇报告是他替晚他一届的同学代写的,闻先生对此并不知情,但看得出有汪曾祺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