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观音

上官乱
一 警察离去的时候,整个堂屋都已经开始热闹了。爷爷默默把高脚桌子和长条凳移开,用湿布把凉席擦了一遍后铺在地上,接着将冰凉的奶奶放在上面,就像放一具稻草人。奶奶的脸被衣服盖着,轮廓显得很扭曲,贾雪脑中还是她最后一眼的样子。 堂屋很快被布置成一个潦草的灵堂,在崭新的白纸花和亲戚们的吆喝声,这里反而显出从未有过的和睦温暖。贾雪给周万军发了条短信:“我奶奶死了,摔死的。”周万军回道:“晚点联系。” 院子里响起各种夸张而粗鄙的悲啼。 “九姐嘞,你硬是冤枉哦,半夜三更的就走了。” “九姑婆那么硬肘(硬朗)一个人,咋说没得就没得了。半夜起来打啥水嘛?硬肘一辈子吗也不急这一桶水嘛。” “孙女娃子才刚刚回来,连(孙女的)福都没享到,硬是划不着!” …… 贾雪试图从这些夸张悲怆的喟叹声中听出一点点疑虑,却好像每一句都是,又好像每一句都不是。就像熟睡至半夜时,飞至耳边不时嗡嗡挑衅的蚊子,不想搭理它又一直盘旋,铁了心坐起来抓捕却又徒劳无获。 那些声音开始绘声绘色,历数来凤镇积攒的各种“划不着”的事故了,那些故事里处处隐藏着惊悚与奇幻,好像都在冥冥中注定了,预示了,于是也就情有可原了。他们用自己的逻辑去把一个个意外解释得天衣无缝,毫无意外。这些意外的死亡在这些老去的村子里频频出现,司空见惯,只要家属无异议,连警察都草草了事。 十三队的哑婆婆,她被发现时还没凉,身体搭在尺高的台阶和地面的青石上,像一座桥。后脑勺上有一个巨大的包,后来医生宣布脑溢血死亡。隔壁的婆婆跺着脚说:“就是那个死女子,我就晓得那个死女子是个灾瘟,她天天偷钱,哑巴撵她的时候摔倒绊死的!”那个“死女子”今年7岁,两年前被哑婆婆夫妇花了八千元买来的。操着大家听不懂的口音,据说异常调皮。隔壁婆婆觉得自己的直觉如同有神灵指点:“他们买的时候我就喊不买,这么大岁数还养啥子娃娃嘛,还是个女娃子!5岁才上门,喂都喂不家!”说到这里她的眼中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