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王苏辛
每一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都会来到城市中央。那里有一片下沉广场,闻不到香气的美人蕉和樱桃树围着我们。大大小小的石块码在路两旁。铺开的餐布上摆满时令蔬果,还有切好的牛肉、闷好的酱鸭,啤酒、鲜葡萄。有人带了烧烤架,可从来没有真的用过。我们面对面坐着,耸动的双颊像两片薄薄的羽翼,随时能带着我们的下颌骨展翅高飞。像一根丝线,抽离身体。每一根骨头,每一坨皮肉,都可能瞬间崩塌。陌生人站在我们周围,易拉罐灌满他们的声音,偶然蹦出来的几只响动砸到我们的脚边,交错出声名狼藉的图景。引吭高歌者,每一面都是他人的回音。
我们边吃边随着脚下的地面上升。胃袋、肠道,一路迁徙。抽水马桶从远处赶来。
向前吧。我记不得是谁在说。但不管是我们中的哪一个,它都是我们的心声。
白天走了,黄昏就来,接着是傍晚、深夜,然后下一轮太阳。我们都知道周而复始,所以明白迟疑也没有用。
先从他开始,再从她开始。一个接一个,清清亮亮。世界是涌动的下水道,而我们纵身一跃。
丢掉了帽子、皮鞋、棒球衫、牛仔裤,接着丢掉头发、牙齿、指甲、小腿、脚踝。
身体的零件砸下去,很快就铺成一条路。我知道他们也和我一样。一切在我的视线内混为发白的灰,以及很深的棕。我辨认着记忆、很多人的影子。非常奇怪的是,当放弃注视自己,下坠就变得没完没了。而我流连着,这惊喜、不愿结束的时刻。
一
每个落满霾的清晨,高压锅盖地板驱赶出的热气咕嘟嘟一路沸腾,跳过门边的自动冰箱、折叠茶几、还有柠檬味的壁橱、自动清洗机,在她那只长满黑头的翘鼻子上徘徊一阵,才肯钻出公寓。也是空调更新速度永远赶不上升温速度,她租下了这套高压锅散热房。但地板变薄之后隔音效果也随之差起来,楼下几层的吵闹声如七零八落的啤酒瓶到处撺掇,透过锅盖缝砸进来,让她的早上尤其难熬。不过想到自己是室内温度最低的百户人家之一,她还是感到欣慰。这种心情甚至击退了她的躁郁。她伸直双腿,右手在惯性抽筋的脚心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