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

陈安遇
夏季音乐会的那天,我坐在乐团中间的位置,像从前那些学琴的很多个黄昏,小提琴靠着左肩,右手娴熟地拉出《花房姑娘》的前奏。前奏完毕之后,钢琴和小号一起鸣奏,间或加入了大提琴的低吟。 我妈坐在倒数几排,她又染了黑头发,穿着一条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裙子,她说她还不想服老。而他呢,我以为他会来,可是从始至终,一曲终了,还是没有他的影子。估计谁也没有想过,摇滚乐还可以用这样一种方式呈现出来。我想让他看看。 几个月的排练终于告一段落,回到家后,径直拉开被子沉沉睡去。想起伍尔芙一篇小说里有一句话:“为了要确定是在哪一天,就得回忆当时我看见了什么。”我想今天我得像她一样好好回忆,自己看见了什么。 三楼的摇滚乐声,时断时续,时高时低,时长时短,仿佛一个患失语症的人试图向你表达清楚,或者是没有明确的节奏指引,而产生混乱的交响曲。但它更像委屈了许久,面对一个倾诉的豁口,却只能哽咽无法出声。混乱的吼叫和声嘶力竭的敲击,一般都会持续到午夜两点,而后是一章或半章德尔德拉的《纪念曲》,有时则是马斯涅的《沉思》。 我家在二楼,是最近刚搬过来的。之前我和我妈住在小镇上,父亲留下的房子里,我住校,只每周末回去一次。但是今年快升高三了,我妈为了方便上下学,在城里租了这套两居室的小房子。这是南方小城里随处可见的那种房子,平庸至极的单元楼房,高度不会超过十层。几个单元围在一起,中间便构成正方形的水泥空地,有闲情逸致的人家,会用着巴掌大点儿的地方侍弄些花花草草。 不过现在看来,它们终究都是落伍了。 我妈是个异类,并不与长久居住在这里十多年的人们交流些什么。她的主要任务是为了照看我。 我在单元楼遇见他时,大雨劈里啪啦地下了一整天。六月,天还没亮,我就蹑手蹑脚地出家门上学,害怕老式防盗门的声响,会打扰我妈来之不易的深度睡眠。那时根本没有任何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迹象,当然就算有,在黑暗的甚至还挂着月亮的天上,是看不出的。傍晚回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