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坚持
开寅
序
“夕阳西下,我们俩坐着公共汽车回家。沉默着一言不发。到站了,她一个人挤过塞满乘客的车厢飞快跳下去。我跟在后面,差点被挤在人群里下不来。我心里一阵难受,要是以前她一定会紧紧抓住我的手,而不会一个人先走。我看见她的背影快要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想喊她:走那么急干什么,又不是从此就变仇人了,再聊两句都不行了么?不过张开嘴什么也没喊出来,大脑里一个声音说,各奔前程了,聊不聊的有什么意义?
我转身要走,忽然想起我曾经来过这儿。
那是初夏的傍晚,丁字路口,凉风习习日光斜射树影婆娑。我看见她梳着男孩儿似的短发,穿着花格衬衫,扣子扣到倒数第二个,袖口整齐地挽到胳膊肘,衬衫一角随着晚风轻轻飘起。
她站在一群推着自行车放学的中学生当中,耐心等待。
我穿过马路,她看见我就笑盈盈地走上前,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有两本书和一堆零食,糖水菠萝、草莓和梨罐头。
原来我是想向她借书看。
我问她:怎么还有这么多吃的。
她笑着回答:买多了,给你尝尝,你不爱吃么?
她把东西交到我手里,也不多说话,笑笑转身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在夕阳树影中轻盈穿梭逐渐远去。
想到这儿,我回头紧赶两步,跑到那个丁字路口的同一个位置。奇怪的是人行道上坐着一排小学生,每人都抱着一个画夹子,都拿着铅笔冲我拼命左右比划,仿佛在说“没有”。我踮着脚尖想穿过人群看到她的背影。但她已经消失不见了。”
丁小咏把脸深深埋在双膝之间,俄顷,侧过脸来,晚风微微掀起她的头发滑过脸颊。她轻声问我:“你看清她长什么样了么?”
我眨着眼睛看着前方,没心没肺地笑:
“没,那是场没有对象的告别。”
丁小咏(一)
1
认识丁小咏的时候,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穿一身雪白的护士服戴一个大口罩,推着一辆挂满吊瓶的医用车走进来。我正在琢磨为什么以前没见过她,她已经用一根橡皮筋绑住我的胳膊,轻轻拍着我的手背开始找血管的位置。她不像其他护士那样一边跟你聊天一边把针管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