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人

马修
1· 这场大雪一刻不停,下得无边无际。选择离开故土一路迁徙的我们不得不停下来,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搭建撮罗子。大地盖上了厚厚的白色被子。河水硬得像巴尔古津山上的石头。夜里睡觉,耳边回响着松林被压断枝条的声音。雪积得太深,驯鹿们找不到苔藓,都蜷缩在山坳里,快要坚持不住。饿红了眼的狼群一整天都在远处的山头嚎叫。父亲隔上一段时间,就对着狼群出没的方向放一空枪,松枝上的积雪震落得纷纷扬扬。大人们都带着弓箭和猎枪进山打猎去了,父亲留在营地照顾妇女和孩子们。父亲说,明年夏天的时候,就正式带我一起去打猎。我和母亲呆在自己的撮罗子里,守着火坑,照顾受伤的伊那肯奇。我们期待着他们能够带回来几只大狍子,好久没有吃到狍子肉了,连锅里的水都迫不及待地冒泡,就要沸腾了。这场大雪让伊那肯奇摔断了腿。他是我们乌力愣最年长的人,是我们的酋长。母亲告诉我,他有一百多岁了。我们所在的乌力愣有七个家庭,三十几个人,都是他的后代。“今年的雪下得真大啊。”母亲煮着奶茶,不由地感叹。伊那肯奇喝了一口被温得热热的自酿的野果酒,说:“在我的一生中,这场雪根本不算什么。”他又从我母亲为他用桦树皮缝制的烟盒里拿出口烟,吸了一口之后,又像往常一样,开始为我们讲述祖先的故事。从记事起,我已经听他讲过几百遍了。可是伊那肯奇说,祖先没有为我们发明文字,我们只有靠嘴巴把祖先的故事继承下去,鄂温克人是不能忘记自己的祖先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宽得连啄木鸟也飞不过去的勒拿河。它的源头有一个“拉姆”。她在我们鄂温克语里,是大湖的意思。那个大湖有八条大河注入,湖里长着了美丽的水草,湖面漂满了莲花,湖水像天空一样蓝,大湖的周围,有很多高山,山上森林密布,我们鄂温克人就是从那些高山上起源的。 伊那肯奇总是这样一字不差地开始他的叙说。 在大湖的日出方向,有一条河名叫巴尔古津,水很深,水中有一个长着两只角的大蛇,它是从天上下来的精灵。只有萨满能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