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婆 媳 一九七七年的春天雨水特别多，夏天又来了几场台风，陈颖在她妈肚子里的十个月，独得了这滋润天气的眷顾，到秋天，带了一身的水灵来到这个世界。 那天她母亲石世芳在产房里头听到婴儿第一声啼哭，护士说是个姑娘，她想：“如我的心愿了。”然后很吃力地笑了。陈颖的父亲陈如健一直都在外头等，女儿生下来他悬着的心落了地，赶紧找了个公用电话打回去，没有要回电，只是让电话亭的阿姨告诉家里头顺利生了个女儿。那传电话的老阿姨差不多认得弄堂里所有的人家，兴冲冲跑到他们楼底下扯着嗓门喊：“二楼陈家，二楼陈家，好事体，你家媳妇生了个漂亮女儿。” 世芳虽已是经近三十的年龄，因顺产，身体并无大碍，嫌医院太吵，陈颖生下来才两天，便到娘家去住着了。陈如健原来说让母女俩个还是回家坐月子，世芳硬是不肯，说在娘家好照顾着些，如健也依了，每天下了班在家烧些丝瓜鲫鱼汤或者母鸡炖山药，乘二十六路电车往丈母娘家送，再把脏尿布带回家洗。 世芳的娘家在淮海路西段的一栋小洋房里，洋房本是世芳父亲解放前用三十根条子顶下的，全家连着烧饭阿公和奶妈一起住着，挺宽敞，但是七一年的时候，闸北扬浦工厂里的工人们为了要改善住房条件，全部向苏州河南边挺进，一幢房子里一下子涌进了六户人家，而且都是拖家带口，不免日后邻里多生出很多口角来。 世芳母亲年轻的时候先是在一所教会女中读书，读到大学，奉家长之命结婚后当起了主妇，世芳父亲以前开了一个棉纺厂，公私合营后拿国家给的定息，直到三年自然灾害，全家都没有吃过特别的苦。七二年的时候，世芳父亲因常年哮喘去世，世芳母亲只能出去工作，好在英文底子好，在一个中学里当英文老师。那个时候世芳的大弟和小弟，一个在安徽插队，一个在山西煤矿里，淮海路娘家只有世芳的三妹和四弟，三妹几年前结婚，生了一个女儿，一家三口住在二楼朝西的房间里，世强独自住一楼的一个六平方小间，二楼最宽敞的一间是世芳母亲的，朝南，二十多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