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莉莉安
李莉安
1
直到臂弯里的触感换成棉布的柔软,男孩才决定从梦里醒来。
好像是第一次,我从男孩的身体里发现了知觉,用力确认自己本就是他。舌尖残留的酒味传递到神经中枢。宿醉后的头痛像是刚被换上一块别人的头盖骨。
破晓时的微光穿过落地窗帘的缝隙。嘴角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弧度跟前,是焐热的抱枕。被沿上有绿茶香水淡淡的后味。右边纯白枕面上,是深浅可辨的褶皱。
拨开前额散乱的刘海,在浑浊视线里看到被自己按亮的手机锁屏。
那是莉莉安开车时的侧脸。迎着车窗外昏黄的暮色,她的鼻梁在脸颊一侧投下哀伤的阴影,像一幅古典主义油画。
哗啦。窗帘忽然被人拉开,晨光一下子从窗外倾泻进来。残留的睡意荡然无存,视线在愤怒中转向窗边的莉莉安。
她正一边哼着歌,一边若无其事地给床头的盆栽植物浇水。头发随意束在脑后,脸上敷着面膜,光腿穿着我的白衬衣。
我刚要把脸埋进枕头,却发现枕头也被她抽走。
不。
什么也没发生。潜意识告诉我这又是个梦。
我忽然睁开眼。临窗的地板上空空如也。
头下的枕头忽然传来轻微的颤动和热感。胡洛伊德发出咕噜声,将他温软的身子从我头下缓缓抽出,伸了个缠绵的懒腰,静卧在床沿。
越过橘色猫背,我看向通往卧室门外的地板。那里横陈着照片、书籍、香烟、笔记本电脑和阿吉,杂乱如某强拆现场。
光着脚小心避开地板上的杂物,走向卫生间。
房间里到处都弥漫着莉莉安的气息。
照片里是她的睡颜。摊开的书是她读到一半的《梵高传》。香烟是她唯一会抽的牌子——“船长”。笔记本电脑里是她唱歌时的录影。阿吉是一把纯白色的民谣吉他。是她弄丢了我的旧吉他后,给我的赔偿。
来到盥洗池拧开龙头,用凉水泼面,又瞥见她留下的洁面皂。
带着窒息感,我扭头朝卧室的方向投去疲倦的目光。
整个房子安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每一丝呼吸。
终于确信那是发生在两个月前的事,此刻的房间不会再度惊现莉莉安敷着面膜的脸。
半小时后,我在理发店的镜子前坐定。摘了墨镜,凝视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