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柴
长夜啊漫漫
1
大概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村子里有个拾柴火的老人。
老人常说,人的一辈子就像拾柴火,起早贪黑,精疲力尽,一把火过后只剩下一堆灰,风一吹,什么也留不住。
三九隆冬天,天不亮,老人就拿起镰刀和麻绳,提着马灯走出村子。村外的河边和树园是老人的常去之地,他沿着河边的柳树或者走进河岸上的树园拾捡被风折断的树枝,堆成堆、摞成摞,再用麻绳捆扎结实。树枝少的时候,老人沿着河坡用镰杀黄蒿,干蹦蹦的黄蒿棵子被割倒之后,他握着黄蒿根在镰把上磕磕碰碰,摇落连带出来的泥土和缩成小圈的黄蒿叶,之后再把黄蒿的茎折断、摆齐、摞在一起。天擦黑的时候,老人提着马灯背起一大垛柴火走回村子。
老人是村子里出名的犟牛筋,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村里的人们经常会看到这两头犟驴吹鼻子瞪眼睛谁也不服气谁。老人知道东邻西舍的婆娘们背地里没少歪着头捂着嘴聚到一块儿嘲笑他们爷俩,他常看到她们勾着眼看笑话,笑得摇摇晃晃,像炸开的水花。
我和老人有缘。
老人说,要是有个孙子也该像我这么大了。老人每回把一垛柴火放到家里,就直奔我家找我。他把我喊到身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烧熟的花生说:
“勺把子,吃吧,我在河坡泥沙地捡的,烧得焦酥焦酥哩。”
我的妈妈每次都非常知趣地说:
“勺把子,给你爷(通常这个字会念得特别重)剩点,大冷天他都没舍得吃哩!”
我抓了一把递给老人,老人推搡了两下,还是被我硬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每当此时,老人总会摸摸我的头,而后嘻嘻哈哈地笑着跨出我家大门,任凭我的妈妈怎么劝说他留下来吃晚饭,他都只是背着身摇摇手不再回头。
我掏空了我和母亲的所有记忆,搜集到了关于我的这位爷爷的故事。
2
深秋的后半夜,庄稼地里寒气袭人。老人背身靠着一垛玉米杆取暖,冷得呱嗒牙。身子骨窝得难受,他一只手摁着地,另一只手扶着玉米垛艰难地站了起来。他抻抻胳膊蹬蹬腿,嘴里哼起了低沉的曲调:
“小苍娃我离了登封小县,一路上我受尽了饥饿熬煎。”
这是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