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

潘小楼
一 太阳下去了,半个天空都是葡萄粉。女孩走在前面,马尾辫一跳一跳的,像个孩子。可不就是个孩子,男人想,她今年多大了,二十五六,不对,应该是二十八九,但看起还是十七八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身上,指针仿佛在某个点上永远停留了下来,不会再往前去了。年轻男人面对这样的女孩,该会有诸多不甘。但他四十三了,如果你已经尝试并厌倦了女人的多变,这种简单到了纯粹的极品,是能够让你心生慰藉的。 他们是在公路上下的车,顺着一条岔开的水泥小路,已经走了有半个多小时。一路上都是裂纹和凹坑,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土。没有车辙,一脚踩上去,能激起细细密密的尘埃。女孩背了个包,包很大,膨胀开了,和她的身形极不相称。她坚持要自己背,包里装的是什么,她没告诉他——总不会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女人过于纯粹的副作用就是多少有点偏执和怪癖,如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想,他应当包容,譬如,她坚持的这一趟行程。 女孩站住了,男人的目光越过她的肩,沿着小路往前看去,尽头依稀是一个破旧的工厂大门,门牌上是“红岭水泥厂”几个大字。水泥灰的底,暗红的字,耷拉着,像演出结束后的舞台布景,这应该就是这趟行程的终点。但她没有继续向前的意思,而是偏过了身。她旁边是一大片蒿丛,长了有半人高。停了有一小会,她拨开了蒿草。深秋的蒿已经焦枯了,茎叶劈里啪啦脆响。顺着她拨开的缝隙,男人看见一道硬地,显然,很久以前这里是条土路,只不过现在被荒草湮没了。 两人继续往深里走。浓重的粉尘,呛得男人一阵干咳。女孩倒没事,依旧在前面安静地引路。走过那片蒿草,男人眼前撕开了一片稍平整的荒地,边上一排房舍。暮夜压了下来,没有灯火,也没有人声,只能辨出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小工厂里最常见的平房,已经被拆了大半,像一个不加修饬的巨大墓场。女孩的步履快了起来,等男人赶上来时,她才放慢了脚步,走过一扇刷了绿漆的玻璃窗,最后,在隔壁一间的门口,她停了下来。 女孩转回身,踮起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