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探戈

刘小波
永镇的河 “我从家乡永镇出来时,暗地里下了决心:再也不回来了!因为那里给我的感觉无异于一个大大的集体坟墓,各家各户都在坟墓里生活:在坟墓里出生,又在坟墓里死去。我长这么大,太阳在我的映像中从来都是一闪而过的。十岁时,为了能多看看阳光,看看阳光下的事物,我在自己家里朝向南面的方向安了个大镜子。” 这是那天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向我做的自我介绍。其实他满可以不必讲这么仔细的,城市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多少人在乎你来自何方,也不会对你家乡的风土人情感兴趣。在这里,交往往往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消遣,在如此的交往过后,想要摆脱寂寞感的人总是会意外地收获更大的寂寞,因为每个人的谈话内容都像飞在天上的风筝,你只能看到它们轻盈的姿态,却永远看不到绳子那一端的牵线人。于是那天他对我谈的内容就很吸引人,他的讲述总是有关他自身的,都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丝毫做作的迹象:这一点我可以确信,就像我现在确信自己确确实实在寻找他一样。 “但后来我自己又把它取了下来,放到了屋里。先是镜面朝外,然后改成镜面朝内,后来我干脆把它给砸了。有它在,我总是会觉得自己是生活在镜子中,生活在一个不真实的空间里,而那个空间是那么的狭窄,把一切都压缩成一个镜面,但你又走不出它的范围,因为这个镜面又可以延伸到无穷远。” 他接下来又说,同时眼睛失神地望向前方。我知道他又看到了那个碎裂的镜子所容纳的空间。在他失神的这段时间里,我得以仔细地打量他。他确实要比一般人白,像他说的是很少见阳光的缘故;还很清瘦,瘦得让人觉得寒冷,一种缺乏生气的寒冷。 “在我安了那个大镜子后,永镇的男女老少都把我当成了异类,包括我家里人在内。后来有一天,学校里有几个学生无缘无故地打了我。从他们的眼神中,我知道他们也是为了那面镜子的事。我当时鼻子里流着血,心里想着应该在学校安一个更大的镜子,好让他们也领略一下阳光的美好。因为学校也和永镇的家户一样,都是建在地面以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