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景保的家乡鹿角，人们把十六岁生日叫做出花园。 1 在一个阳光普照的早晨，一只困囿着躁动与兴奋的铁笼在荫凉的楼道口逐渐显现出它清晰的骨架，在后面用双手提着它的是一位退休的中年男子，他把笼子放在地上，说是地上，其实已经是一楼商店街的天台，一大片宽敞明亮的空间，他现在还记得它当初的样子，斑驳的水泥地面裸露在幽蓝的天空之下，像手背上一块溃烂的皮肤，一举一动都刺心刺目。现在就不同了，三两根晾衣绳穿过后，一下就有了生活的温度和香气，衣服裤子被套和床单都披上一层软糯的金色光芒，在微风中晃荡，连影子都有柔软湿冷的触感，海水般在他的脚背上进退。在这样舒适的地方站得久了人就乏，所以他在边上布置了桌子椅子，可以坐下来好好喝杯茶，好好看看眼前的一切，退休后在护栏四周开垦出的泥地，枝蔓丛生的茑萝已经爬上了竹架的顶端了，那些五角星形状的红色小花怎么看都像是他的孙子孙女正张开手脚朝他拥上来，一团和气，他满心欢喜。 如同鹿角其他的退休职工一样，他开始饲养鸽子，这些在外面流浪一圈还能沿路返回的神奇鸟类使他着迷。他俯下身眯着眼打量这些小家伙，它们拥有鲜红的脚趾和眼睛，脖颈上的羽毛光怪陆离，他一打开笼门，那些颀长斑斓的脖颈像高贵的绸缎在阳光下奇异地扭动，穿过茑萝繁密的茎叶，钻进晾衣绳上床单的罅隙，环绕着建于九十年代的红砖楼，最终消失在它们的后面。 每当一只鸽子从景保的窗前飞走他的脸上就要掠过一片清凉的阴影，就像某种纱或丝质的裙裾从他的睫毛和鼻尖拂拭而过，又麻又痒，他努力撑开粘结的眼皮，恣肆的光线箭簇一般射进他干涩的眼睛里，一定是昨晚醉得太厉害，回到家倒头就睡了，窗帘都来不及拉。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即刻又后悔，残余的酒精威力更甚，在他的脑腔里闷声炸响，很快眼前一黑，耳朵也随之嘶嘶地鸣叫起来，他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景保睁开眼睛，窗外的世界被太阳照得发白，他尝试再次起身，这次他有了经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