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年以后的小镇上奔跑
王苏辛
在我的眼睛里,青峦镇的天地是倒过来的,日月星辰是我脚下的路,它们像平原上随处可见的油菜花呼啦啦奔向天尽头去了。我头顶大地踩着黄昏走来了,踏上了青城县城关青峦镇的土地,迈进了井巷南街的落音寺里,敲钟的和尚也不知换了几任了,穆执念的唢呐还留着,不过已经没有人要吹了,但人们还是会在吃芝麻酱的时候忆起他,而且永远是那一句话——“这哪有穆家那二八板的芝麻酱好吃呐!”我知道我多少是有些嫉妒他的,他被人记住了,徐千灯却被人忘了。不过也不对,人们不是记得徐疯疯吗?
镇上人的问候语仍是那句:“喝汤了呗?”只是已经没有人想到要去问我了。我的院子早在不知道的时候被城管的人写上了大大的“拆”字,只是它们已经暗成一团钝重的音符,而且还要继续暗下去。二闷雷又在我身后响起来了,它们总是没有季节,没有气候,有时只是噎了一下,有时,就像那个消失的鼾声一样,飘荡整个黄昏。我渐渐的探出头来了,从那个要拆掉的院子里走出来。
我有点分不清方向但步子仍迈得很快很快,在一阵又一阵上上下下的颠簸中,我的脚像迈在一块千疮百孔的回忆里,我看到柳絮又从护城河那边来了,连成了一条细长的眼角看着我走来了,但我的记忆瞬间就透明了,我知道他们会更加不相信我说的话了,但我已经看不到他们的目光了。在那个透明的尽头里,我终于是听到他们的灵魂弓着背站起来了,像平原上随处可见的金灿灿的油菜花呼啦啦奔向远方,像鲤鱼一样越过去了,越来越远,越来越透明,但我还是听到了它们落在太阳上的声音,炽烈如分娩。在太阳吻住它们的瞬间,我热得奔跑起来,依旧卖着着像黄昏一样番茄的韩跛脚一声又一声巨大的叫嚷中,我终于看到镇子连成了一片漫长的红痣,我知道我终于是要看不见了。
一枝花
我们镇上有一个规矩,自己是不能说自己的故事的。这句话有两个信息,一是自己不能说自己,二是我们镇上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
在官方版本青城县志上,一枝花死前有两个形象。但青峦镇人只记得最后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