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窝

陈先礼
上 黎若轩是傍晚时回家的,翻过对门的山凹时,鸟蛋大的雨点就东一颗西一颗砸下来了。天已经分过了龙,但今天是个奇迹,雨来得不急。他踏上门前的石级的时候,只在额角上挂了两朵雨花。妻子详云正背着小女二妹站在门檐下咯咯咯地唤鸡。她抬起头时,正好看见了若轩那张带着雨水的脸,说:“如果不是打雷恐怕还在李文明家哩,又少了一只偏冠子母鸡的,这黄鼠狼也真是凶得紧。” 若轩没有搭详云的话,便径直到灶烘面前坐下了。 农村的灶头都是三眼灶,一眼蒸饭,一眼煮菜,一眼煨猪食。爹坐在一眼没生火的灶洞前,一手拿着根竹篾,另一只手里的烟刀正将竹篾的一头划上口子,然后使劲一撕。篾条就变成一把细丝了,又柔软,又匀称。老人是个篾匠,他的脚下有一个尚未成形的竹箕。牛角灶背后的竹楼上挂着一颗十五瓦的灯泡,浸满阳尘,橙红寂寞。灯光下,大女儿丫丫伏在一条高板凳上做家庭作业,因为光线不好,所以她几乎是将自己的脸贴到皱巴巴的本子上了,那垂下的两只羊角辫也耷拉在本子的两边。丫丫的背后是一张条桌,条桌背后站的是若轩的娘。娘正伏在枮板上吃力地切一个冬瓜,并一壁哄孙女道: 杀猪猪,过端阳,猪头抬去敬灶王。 杀猪猪,过中秋,猪毛猪屎也不丢。 杀猪猪,过大年,蹄子尾巴全吃完。 要在平时,若轩是必要先检查丫丫的作业的,检查了便会锅头灶上的忙里忙外。但是现在的若轩,只是安静地坐在灶烘前,手臂拄在双膝上。那张带着雨花的脸便被深深地握在掌心里了。灶烘里的柴火倒了下来,照得他一身亮堂堂的。 详云已把鸡收进了鸡罩,进来便嚷道:“若轩若轩,火烧到脚了哩,也不爨一下,作县太爷了么?”详云是个贤惠勤劳的妻子,也是黎若轩的学生。她初到黎家时还是个学生样子,还是叫丈夫黎老师。村里的兄弟们便取笑她,“若轩是白天教你还是晚上教你的?”详云从此改口叫丈夫的名字。 听见详云的叫嚷,一家人才发现灶烘前多了个人。若轩将脚提了一下,又把脸握进了掌心。爹娘做了个神色,便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