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敌人

漆雕醒
第一章 鬼使 1 十二月,隆冬,煞气四溢,万物瑟瑟。 站在瞭望塔上的丁盛抬起头看着天空,它像是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一阵风刮过去都会嘎嘎作响,给人十分不稳固的感觉,仿佛随时都会有碎开的一把把冰刀刺下来。 这世上本也没有什么是稳固的,谁也不知道明天,不,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丁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有一张很适合冷笑的脸:瘦削的颊骨、薄的唇、古铜的肤色及深井色的瞳孔,都像是一副无情的铠甲——挺得笔直的脊背支撑着这铠甲。 瞭望塔下方,一群人正在号声中匆忙而慌张的聚集,只能大致看出身形胖瘦,看不清楚容貌——但表情总是明明白白的一簇,因为那些人基本上共用表情:颓废、绝望、愤怒、怨恨……当然,还有恐惧,这其中有很多人已经知道了自己不可改变的命运,死亡固然是一种恐惧,而等待死亡,尤其是束手无策地等待死亡,那是一种比恐惧更难对付的情绪:身体还是强壮的,生机勃勃的本能与渐渐逼近的死期成为不可调和的敌人,可是它们无法直接交手,一种强大与另一种强大像平行线一样对峙着,生看着死,死看着生,最终,一排枪举起来,子弹们射进胸膛,游戏结束。 丁盛端起步枪,眯着一只眼,瞄准下面的人,任意一个人,目标从一个人换到另一个人,他当然不是要杀人,而且他也没有权利随便杀人——他只是这个监狱的典狱长,地狱的管理者,但不是审判者,他代替死神看管这些“残渣”,他喜欢这么称呼犯人,他们失去了自由,也就等于失去了独立的生命个体最重要的一种属性,不完整的人自然只能是渣子,更何况还有相当一部分连人性也失去了的——他不敢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真正有罪的,他知道这不可能,权力社会总会有牺牲品,羔羊也是渣子,他不同情它们,因为它们太虚弱,注定无法保住自己的肉体,一张大嘴咬下来,肉进了胃,骨头渣子留在桌面上,虚弱是被命运淘汰掉的渣子,就是这样。 罪犯与羔羊,邪恶与无辜,绝望与希望,混合成一个面目模糊的怪兽,这就是监狱,这就是他的世界。 丁盛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