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香烟空念远

忻向荣
这是一片石库门弄堂。堂口的门楼上嵌了一块淡灰色石匾,匾上从右到左刻了 “華忻坊”三个红色魏碑体字,落款处还有一列小字“十年九月”。民国十年,即公元1921年,它已有七十七年历史了。 穿过门楼,沿着大弄堂,走到第三排,转进去,右手第三个门户就是了。 七月初的阳光很强烈,射进门户,照亮了半间小屋。在晦暗的另一半,靠墙的木床上,卧着一个骷髅似的老人。老人身上的肌肉已经销蚀光了,只剩一张皱褶的皮蒙在骨架上。最骇人的,是一双腿。腿骨支棱着,皮肤垂下来,像挂在上面的一只布袋。原本包裹在布袋里的筋肉都不见了。 这就是他在大学的第一个暑假、回到从小长大的阿爷阿娘家见到的景象。 他站在那里,从门口进来、直到看清阿爷时的地方。一半身子在阳光里,一半身子在暗影里。 “爸,赶……赶紧……送医院吧。”他结结巴巴地说。 “阿爷伊勿肯去。”父亲蹙着眉,脸上满是懊恼的神色。 “都病成这样了,神智哪里还清楚?”他焦急地道,很是不解。 “伊神智是清醒的。”父亲不容置疑地说。然后,转身去了灶台。“我要快点烧中饭了。阿娘还在医院里向,到辰光要送饭哎。” 望着父亲在灶台上忙碌的身影,他力竭似地退后一步,整个身子落进了暗影里。 “侬看,多少好的虾仁,就可惜伊吃勿进……” 姆姆捧着一只小瓷碗,凑到他的眼前,展示给他看。碗底躺着两条去了壳的虾仁,足有食指大小,闪动着粉红色的光泽。 父亲端了碗白粥过来,闻言,脸上又现出懊恼的神色。 “晓哲,侬‘阿爷、阿爷’喊喊伊呐。伊听得出的。”姆姆催促道。 他张了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像是陷在震惊中还未回过神来。 “侬晓得伐?阿爷早上撒了交关污,这对小辈好哎,对小辈好哎……”姆姆一边念叨,一边带着期待的神情,揭开老人腹上的床单,拉了拉臀下的尿垫,看有没有新的排泄物。 肌肉蚀尽的骨盆和大腿又出现在眼前,他惊骇地别过头去。 午饭时,大娘娘和小叔叔、小婶婶陪着一个陌生男人进来。小叔叔给他和父…